第608章 婚事(1 / 2)
星云舟继续在无垠的深空,朝着桑田大陆的方向平稳飞驰。
船舱内,朝云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均匀但微弱,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苏醒的迹象。
轻尘每隔一段时间便探查一回,喂服些滋养神魂的丹药,却也如她所言,这等心神损耗,非寻常药物可速愈,只能靠自身慢慢调养。
好在一路再无差池,如此一晃便半月有余。
“好无聊,好无聊……”谢大天才如老妇人念佛一般喋喋不休。他的性子原是闲不住,跟着小师叔惊险刺激惯了,如今这般风平浪静,整日无所事事反倒猪不是狗不是。
洪浩被他念的头痛,不禁嫌弃道:“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做个……做个美男子么,整日聒噪惹人心烦,着实讨打得很。”
“就是就是。”夙夜皱眉附和道,“这小子整日如老鸹一般叫个不停,当真是教人讨厌。老娘真想拿个针线给他那张嘴缝上。”
谢籍不以为意,嬉皮笑脸,摇头晃脑道:“你们这就不懂了,你们越是这样烦躁,我便越是开心,这也是无聊消遣的一个法子。”
林潇好奇道:“这对你又无甚好处,有何好开心的?”
谢籍白她一眼,“所以讲你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天底下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讲自己要得好处利益才做,或者讲……见对方倒霉难过就是他的利益好处。”
“那不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么。”林潇鄙夷道:“如此心境还振振有词,你也好意思。”
谢籍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小师叔和大姑姑嘴上说讨厌,心中未必就讨厌,再讲我跟小师叔的关系,岂是你能揣测……总是事上见分晓。”
他的意思,不管平日怎么胡闹玩笑,都不会因此生隙,关键时刻那却是有事真上,生死与共。
林潇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是听得懂这一层。
听谢籍如此讲话,却见她脸上显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以及欲说还休的扭捏。
随即便一抿嘴唇,像是下定决心:“那要是我遇上事情,谢公子你……你会出手相帮么?”
“林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伙伴,自然会相帮。”谢籍一拍胸膛,“赴汤蹈火啊。”
他讲这话时,并未瞧林潇,浑然不觉林潇这话中另有深意。
洪浩却心中一动,这段时间,他并非没有察觉林潇对谢籍态度的微妙变化。
只是先前危机四伏,无暇他顾,如今暂时安全,舟行寂寞,某些被压抑的情愫,似乎便悄悄滋长起来,尤其越是接近桑田大陆——林潇的家乡,她这种情绪似乎就越发明显。
毕竟,有些事情不讲开,错过了……可能就错过了。
果然,听谢籍如此回答,林潇柔声道:“谢公子,这一路多亏你与洪师叔照拂,我心中感激不尽。”
洪师叔?
这丫头,怎么突然改了称呼?先前不都是洪公子么?这师叔一叫,可是把自己凭空降了一辈,硬生生和谢籍拉到了同辈。
谢籍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打着哈哈道:“林姑娘客气了,同舟共济,理应如此。对了,你不是水月山庄之人,不用叫什么师叔……”
她抬起眼,飞快地瞟了谢籍一眼,又迅速低下,声如蚊蚋:“讲来我们一般年岁,你叫得,我如何叫不得,我时常在想,若我师门中,也有如洪师叔这般爱护晚辈,又……又风趣睿智的长辈,该多好。”
这话说的,拐弯抹角,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想成为能和谢籍一起称呼洪浩为小师叔的人。
夙夜正抱臂靠在舱壁假寐,闻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看热闹的笑意,却故意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轻尘也忍不住抿嘴偷笑,悄悄往洪浩这边挪了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洪浩假意扶额,心中暗忖:这丫头倒是够胆色……不过想想她出身星云舟联盟大族,性格虽有矜持一面,但认定之事恐怕也颇有主见,如今归家在即,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说了。
谢籍何等聪明之人,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他干咳一声:“林姑娘说笑了,我小师叔他……嗯,确实待我极好。不过你娘亲林夫人对你也慈爱有加,你也是有福之人,不必羡慕。”
林潇似乎没料到谢籍会这般接话,咬了咬下唇,幽幽道:“此去归家,不知何日能再与谢公子,洪师叔你们相见。家中虽好,但经此一行,方知天地广阔,亦知……知己难求。”
谢籍额角似乎有冷汗冒出来,不敢看林潇那灼灼的目光:“这个……此行出来日久,林姑娘家中定然挂念,回去与娘亲团聚,承欢膝下,亦是人间乐事。至于游历嘛,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林潇见谢籍始终不接招,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委屈,眼圈竟微微有些泛红。
她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突然有些头疼,先回房休息。” 便转身快步走回自己舱室,关了舱门。
谢籍看着她纤细倔强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讲什么,但最终却一言不发。
洪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了然。林潇这丫头,怕是真的对谢籍情根深种了。而谢籍这小子,分明是听懂了,却在装傻充愣。
他暗自摇头,感情之事,外人最难置喙。他这做师叔的,自己便是一塌糊涂,更不好多嘴。只盼这丫头莫要太伤心才好。
谢籍浑如没事人一般,又笑嘻嘻走来洪浩跟前,“小师叔,来手谈一局如何?”
这小子自知与洪浩玩赌运气的耍事全无胜算,只有这种耗神费脑须技艺的对弈,方能教洪浩输得一塌糊涂。
洪浩摇摇头:“不来不来,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这个臭棋篓子你便是赢了又有何欢喜满足。”
“让三十六子,不不不,让四十子,再让你先手。”
谢籍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摆出棋盘,“小师叔你棋力虽……嗯,质朴天然,但胜在心思跳脱,常有惊人之举,万一这次能赢呢。难道就不想赢我一次,扳回一城。”
是可忍叔不可忍,小师叔也是叔。
被他这么一激,尤其是让四十子这种近乎羞辱的差距,洪浩反倒勾起了几分好胜心。
虽讲他棋力确实稀松平常,往日与谢籍对弈屡战屡败从无胜绩,但被让这么多子,总该有点机会。更何况,被这小子整日聒噪也确实烦闷,找点事做也好。
“让四十子,还先行,这可是你说的。”洪浩捋了捋袖子,在棋盘前坐下,“输了的一方请到桑田大陆第一顿饭。”
“谁耍赖谁是王八蛋。”谢籍拍着胸脯保证。
棋局开始。
洪浩持黑,在谢籍夸张的让子下,开局便占据了棋盘上星位、小目、高目等几乎所有要津,密密麻麻布下四十枚黑子,气势汹汹。
谢籍的白棋则零零落落,看起来孤苦伶仃。
“看你这回怎么赢。”洪浩信心满满,落子如飞,试图凭借子多势众优势将白棋分割围剿。
谢籍却并不慌张,面带微笑,每一子落下都看似随意,甚至有些软弱,往往避开洪浩的锋芒,落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外围。
洪浩起初还暗自得意,但下了几十手后,他便渐渐觉出些不对劲。
自己看似庞大的黑棋阵势,在谢籍那些软弱的白子落下后,竟然开始变得滞涩笨重。
原本想攻击的地方,对方总能轻巧闪过,还隐隐形成了呼应;原本稳固的阵地,却被对方几颗棋子点在了要害处,隐隐感到不安。
自己明明棋子更多,却像是一群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被对方几支精锐的小队牵着鼻子走,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更让洪浩不解的是,谢籍的白棋虽然子少,但每一子落下,都像是在棋盘上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隐隐将他的黑棋笼罩其中。
他感觉自己每一步棋,都像是落入对方早已算计好的陷阱,无论怎么走,都逃不出对方的掌控。
中盘未过,洪浩已是额头见汗,落子越来越慢。反观谢籍,依旧气定神闲,时常端起旁边的茶水抿上一口,等待犹豫不决的洪浩。
最终,当谢籍一颗白子轻轻点在棋盘中央一处要害时,洪浩盯着棋盘看了半晌,颓然将手中黑子丢回棋罐。
“又输了……”洪浩看着棋盘上那看似松散,实则已将黑棋大龙隐隐困住的白棋阵势,百思不得其解。
“奇了怪了,我明明有四十子的优势,先行之利,怎么……怎么好像全程都被你小子算计得死死的。你到底是如何做到。”
谢籍慢条斯理地收着棋子,闻言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惯常的嬉笑神色。
“小师叔,你看这棋盘,纵横十九道,仿若一方小天地。”他手指轻点棋盘,“对弈之初,看似棋子多寡决定强弱,实则不然。真正的胜负手,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在于吃了对方多少颗子。”
“那在于什么?”
“关键在于布局造势。布下棋子,并非只为占地,更是为了构筑势。或取外势,遥相呼应,控制中腹;或蓄内势,隐而不发,暗藏杀机。”
“一旦势成,则棋盘如掌中观纹,对手的每一步,都如提线木偶,看似自由,实则皆在我势的牵引之下……他以为自己在进攻,在突围,在求活,不过是落在我早已研判的点上,走向为他准备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