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集:(2 / 2)
展台上摆着不少新奇玩意儿:有做成胶囊的苗药粉,包装上印着草药的生长过程;有装在喷雾瓶里的驱蚊水,原料是当地的黄荆叶;还有本厚厚的画册,里面是孩子们画的草药图,旁边配着苗汉英三种文字的说明。
“这是阿念画的。”阿明指着其中一页,画上是一株七叶一枝花,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爷爷说,它开一朵花,就长七片叶子,能打虫子,也能治蛇咬。”
吴阿爷看着画册,又看看不远处正在教外国小朋友认草药的阿念,小姑娘拿着一片紫苏叶,让他们闻味道,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亮。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样子,那时候师父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拉着他的手,指了指窗外的药圃,又指了指他怀里的药书。那时候他以为师父是怕手艺失传,现在才明白,师父是怕他们忘了,这些草不只是药,是日子,是念想,是祖祖辈辈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法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把山谷分成明暗两半。老医师们聚在树荫下,摆开铜药碾,现场演示制药——把晒干的草药倒进碾槽,推着碾轮来回滚动,沙沙的声响里,药粉渐渐弥漫开来。有个穿旗袍的阿姨看得入神,忍不住问能不能试试,老医师笑着把碾轮递给她,教她“顺时针碾三十圈,逆时针碾三十圈,就像给草药打招呼”。
另一边的空地上,临时搭起的舞台上开始表演苗医绝技。一个中年医师用银针刺入患者的合谷穴,很快就止住了他的牙痛;另一个医师展示“竹罐疗法”,在患者背上扣上几个竹罐,没多久就拔出了紫黑色的瘀血;最让人惊叹的是吴阿爷的徒弟,他用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个小口,然后敷上捣烂的草药,不过片刻,伤口就不再流血,引得台下阵阵惊呼。
“这不是魔术,是老祖宗传的法子。”吴阿爷在台下对围观的人说,“就像这山里的草,看着普通,用对了就是宝。”他指着旁边一个展台,那里摆着各种草药标本,旁边的电子屏上播放着它们的药用成分分析,“现在有了科学,我们就更清楚它们为什么能治病了。”
傍晚时分,阿贵在舞台上宣布药神节的重头戏——“百草宴”。村民们抬出几十张长桌,摆上用各种草药做的菜肴:紫苏炒河鱼、艾叶粑粑、黄精炖鸡、鱼腥草拌凉菜……最中间的大盆里是酸汤鱼,汤里飘着红红的辣椒和翠绿的薄荷,酸香的味道在山谷里飘出老远。
大家围着长桌坐下,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互相递着酒杯。吴阿爷被安排在主桌,身边坐着那个法国医生和省里来的研究员。法国医生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吴先生,我去年学的刺络疗法,在法国救了一个病人,他想来谢谢您。”
吴阿爷摆摆手:“要谢就谢这山里的草,是它们救了人。”他给法国医生夹了一块黄精,“这个好,补元气,你们外国人经常熬夜,吃这个好。”
研究员笑着说:“吴伯,我们正在整理您讲的那些草药故事,准备出版一本《苗医草木记》。您上次说的‘接骨草’,我们做了成分分析,发现里面的黄酮类物质确实能促进骨骼愈合。”
“那是自然。”吴阿爷喝了口米酒,眼里闪着光,“我们苗族人住在这里几千年,哪种草能治什么病,早就摸得清清楚楚。以前是口口相传,现在写下来,印成书,好,更好。”
阿贵走过来,端着酒杯站到台上,清了清嗓子:“各位乡亲,各位朋友,今天是我们翁密山谷的药神节。很多人问我,现在有了医院,有了西药,为什么还要过这个节?”他顿了顿,看了看台下的人群,老人们在举杯谈笑,年轻人在拍照发朋友圈,孩子们在追跑打闹,“我想告诉大家,以前过节,是祈求草药丰收,保佑家人无病无灾。现在不一样了——”
他指着那些展示新草药品种的展台:“我们要让大家知道,苗医不只是老医师手里的银针、铜碾,它也能和科学结合,长出新的样子。”
他又看向那些穿着药草纹样新衣的孩子:“我们要让孩子们记得,这些草不只是课本里的植物,是我们祖先的智慧,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最后,他举起酒杯,对着山谷大声说:“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苗医不只是医术,更是我们的生活仪式。它在我们的饭里,在我们的衣服上,在我们对这片土地的敬畏里!”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人吹起了芦笙,有人唱起了苗歌。吴阿爷看着这一切,感觉后腰的旧伤好像不那么疼了。阿念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朵刚摘的野菊,插在他的衣襟上:“爷爷,阿姆说,药神节的花,能带来好运气。”
夕阳把山谷染成了金色,药幡在晚风中轻轻摆动,药香混着饭菜的香气,久久不散。远处的山尖上,最后一缕阳光落下时,吴阿爷仿佛看到了师父的笑脸,看到了祖辈们在这片山谷里采药、治病、唱歌的样子。他知道,只要这山谷里还有草药生长,还有人记得这些草的名字和故事,苗医的根就会一直扎在这里,像那些百年老藤,越来越茂盛。
夜深时,山谷里燃起了篝火。人们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吴阿爷坐在火边,听着年轻人用吉他弹唱改编的苗药歌谣,看着阿念和外国小朋友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他从怀里摸出那个装着灵芝孢子的小布包,轻轻放在火堆旁——这是仪式的最后一步,把今年的药种献给大地,祈求来年的丰收。
火苗跳跃着,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就像这传承了千年的苗医,在古老的土地上,以新的姿态,继续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