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茶烟（2 / 2）

祠堂残碑突然渗出带着茶香的血，百年前殉茶的姑娘们在雨帘中若隐若现。道夫望着阿梨睫毛上将落未落的雨珠，喉结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暮色最浓时，玉脉泉深处传来空灵的捣茶声，九十九株老茶树在雨中爆出新芽，翡翠色叶片上全沁着\"守\"字血纹。

晨雾裹着刺鼻的硫磺味漫过茶垄，茶阿梨蹲在泉眼旁浣纱时，豁口银镯磕到捣衣石，惊散了水面浮着的翡翠色油膜。那油膜忽地聚成张扭曲的人脸——正是昨夜暴毙的开发商头目，唇角还沾着茶膏般的黑渍。

山道夫背着药篓从崖边转来，补丁摞补丁的裤脚沾满红泥。少年摘下斗笠扇风时，后颈藤纹在晨光里蜿蜒如老树根：\"祠堂来了穿制服的，说要封泉眼。\"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咽下了后半句要紧话。

王金宝攥着半块茶神碑残片撞开篱笆门，碑面\"泉誓\"二字正渗着黑汁：\"他们在泉底捞出个铝饭盒！\"残片背面黏着大正年的矿工考勤表，缺勤名单首尾相连，竟拼出现任镇长的生辰八字。道夫闻言手一抖，竹篓里的断肠草洒了满地。

祠堂外停着辆漆皮剥落的吉普车，穿藏蓝制服的年轻人正用镊子夹起泉底饭盒。那人胸徽闪着冷光，指尖白得像是从未沾过春泥。茶阿梨腕间银镯突然收紧，玉脉根系顶破结痂的伤口，翡翠色嫩芽缠住道夫递来的雷公藤。

\"当心瘴气！\"王金宝嘶吼着掷出镇山锣。领队弯腰拾起半枚青铜茶匙，匙柄忍冬纹正对着道夫后颈胎记。检测仪突然爆出刺耳鸣叫，屏幕上的光谱图扭曲成\"童女丙辰年\"的生辰——与她樟木箱底的卖身契严丝合缝。

山风卷着腐叶掠过井台，九十九株老茶树突然落叶如雨。道夫挥柴刀劈向探测器的电线，后背藤纹渗出的血珠凝成民国禁采令。领队掏出的搜查令突然自燃，火舌舔出边缘处的蛇形水印，恰与当年矿主家徽重叠。

暴雨砸在翡翠色泉眼时，两人蜷在颓圮的焙茶坊。道夫用蓑衣裹住阿梨渗血的腕子，少年身上带着忍冬藤的清苦：\"当年透水矿洞埋着......\"话音未落，祠堂梁柱突然裂开缝隙，泛黄的《联姻录》哗啦啦翻动，光绪年间夹着的半张婚书飘落——\"梨山氏女，聘与守泉人\"。

穿胶靴的队员正在泉边取样，检测仪突然闪烁红光。翡翠色茶汁在试管里沸腾，溅到青石板竟蚀出\"丙辰年忌\"。王金宝抡起铜锣砸向泉眼，飞溅的茶汁在晨雾中凝成百年前矿难遗孤的哭脸。

暮色漫过晒谷场时，道夫父亲突然出现在祠堂台阶。那男人裤脚沾着矿井深处的黑泥，掌心攥着半张泛黄契约：\"当年透水前夜......\"他醉醺醺指向泉眼，九十九具银镯破土而出，在空中拼出茶姑与泉郎的合葬碑文。

茶阿梨腕间藤纹骤然发烫，新爆的茶苞在雷声中绽放。花瓣纹路恰似矿洞石壁的死亡名单，瞎子婆婆缝的血玉针突然破空飞起，在照壁刻出\"茶瘴蚀心，人泉同烬\"。道夫望着父亲佝偻背影，喉间泛起陈年茶膏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