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茶雾针脚(2 / 2)
晾茶绳的阴影里,瞎子婆婆的杖尖正点在某道新裂的雨纹上。杖头悬着的艾草结突然散落,草茎在湿泥拼出歪斜的“守”字。山风裹来推土机的轰鸣,把晨雾撕成缕缕带茶锈的纱。
晨雾漫过老茶匾时,檐下第七颗露珠正坠在斧刃上。茶阿梨解下围裙的手忽地顿住——瞎子婆婆的杉木杖尖抵着晒茶架,新劈的裂痕里卡着半截红布条,褪色处露出开发商的蓝墨水印章。
界痕
山道夫踩着倒伏的狼尾草来时,裤脚沾着柴油味的泥浆。他怀里油纸包裂开道缝,新焙的霜菊饼镶着崖蜜的焦边竟碎成两半。\"昨夜...西坡老茶树...\"少年喉结滚动如困兽,袖口滑落露出腕上新伤——草绳护符断处渗着血,混着铁锈色的树浆。
阿梨指尖触到饼屑时,晒茶架突然哗啦塌了半边。竹篾断口刺出森白木茬,恰似界桩旁那株百年老茶树被电锯撕开的伤口。瞎子婆婆的杖尖突然点在满地狼藉里:\"祠堂供桌第二条腿,早叫人换了空心木。\"
上学路上推土机碾出深沟。阿梨数到第五十三块青石板就断了踪迹,道夫突然拽她避让溅起的泥浆。少年掌心滚烫,混着柴油味的汗滴在她腕间银镯上烙出灰痕。学堂残破的窗框外,开发商的金丝眼镜反着光,皮尺正丈量着祠堂飞檐。
契裂
暴雨砸在桐油伞破洞上时,道夫突然把伞塞进阿梨手里。他冲进雨幕扶起界桩旁倒伏的界碑,碑底黏着的湿泥里,半张光绪年的茶契正被雨水泡软。\"你爹的指印...\"少年喊声混着雷声传来,契约右下角褪色的朱砂圈,竟与阿梨虎口采茶茧同大。
当夜老茶房漏得如筛子。道夫擎着篾刀补屋顶时,梁上突然坠下个铁盒。生锈的盒盖震开,里头靛蓝裹脚布裹着把钥匙——正是祠堂供桌空心腿里藏的茶山总契。阿梨指腹抚过\"梨山\"二字凹痕时,油灯忽爆出灯花,墙上晃出个人影:道夫爹撑着新买的黑伞站在雨里,伞尖滴着开发商的蓝墨水。
晨起雾带着铁锈味。阿梨在倒伏的老茶树根下,捡到道夫落下的草绳护符。断绳处新染了血,血珠凝成钥匙状的琥珀。祠堂方向突然传来砸门声,道夫爹的牛皮靴踹在供桌上:\"签了这合同,够你爷俩城里买套房!\"
少年突然举起篾刀砍向供桌。空心木腿迸裂时,二十年前的绝户契雪片般飞出——每张契约背面,都用血茶写着\"守\"字。道夫爹的金丝眼镜滑落鼻梁:\"当年...当年你娘就是为这破茶山...\"后半句碎在青铜茶饼模坠地的巨响里,模底沾着干涸的血迹,形状竟似阿梨腕间银镯的忍冬花。
正午日头晒化柏油路时,全村茶锅齐沸。道夫攥着断绳护符撞开阿梨家篱笆,身后追着举合同的父亲。瞎子婆婆突然将茶釜沸水泼向院墙,青砖遇热炸开的纹路,竟拼出完整的古茶道图。
\"这图缺的东角,\"婆婆的杖尖戳向道夫爹心口,\"当年你运茶车压塌的。\"开发商的金丝眼镜突然从人群里闪出,皮尺猛缠住阿梨手腕。道夫挥起篾刀砍断皮尺时,血珠溅上茶契——光绪年的黄纸忽地显现血线,将三十七块碎茶田连成整片。
晒茶架阴影里,道夫突然将断绳塞进阿梨掌心。草绳血珀钥匙正插进她腕间银镯锁孔,\"咔嗒\"轻响震落梁上陈年茶灰。少年眼睫挂着茶露:\"中秋...中秋我跟你守山。\"祠堂残钟突然自鸣,声浪惊飞满山茶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