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灰茧春（2 / 2）

晨雾裹着草灰香漫过新垦茶畦时，山道夫正用断锄刃削竹喷筒。篾屑簌簌落进秧沟，凝成弓背的茶蚕。茶阿梨挎着秧篮转过灶房旧址，瞥见少年腕间新生的水泡——那是昨夜焙茶灰时，烫坏的喷雾器铁管烙的。

“毒泉眼结露珠了。”她将粗陶盆搁在断碑上，盆底黏着瞎子婆婆搓的茶种绳。道夫喉结滚动，篾刀忽地削到指节，血珠坠向露水的刹那，整片茶畦的契约灰突然拱起如龙脊。

道夫爷爷的烟袋锅磕着喷雾筒，铜锅燎出的青烟盘成纺锤形：“这铁管比你爹的赎罪血还沉。”男人咽气前攥着赎山凭证，血渗进铁锈时游出忍冬纹。少年沉默着缠麻线补筒缝，麻丝间突然绞出半张婚书——新郎名姓被血渍洇成“守山郎”。

推土机残骸开出野罂粟。工头阿炳的鳄鱼皮带扣半埋土里，金属反光忽现光绪茶商举注射器的剪影。茶阿梨蹲在泉眼测水温，腕间银镯突结盐霜。瞎子婆婆摸索着替她系秧巾，枯指触到腰侧旧痕：“这疤是你当年从推土机下抢茶苗扎的。”婆婆衣角的蛊王翅簌簌抖落金粉，化进新茶种绳。

申时闷雷震斜茶苗架。道夫攥着断竹扑向泉眼，胶鞋陷进春泥那刻，鞋底茶蛊粉爆出绿雾缠住把移苗铲。铲柄“沪农具厂”钢印已锈穿，刃口沾着干涸的奶粉渍。少年摩挲铲柄，铁锈忽显娘亲剪影——那分秧的俯身，与阿梨今晨点种的弯腰叠成双影。

新砌田埂渗出水珠，在褐土烙出带螺纹的筒印。阿梨拔下草簪按向泥痕，忍冬纹啮合刹那，瞎子婆婆突然低诵：“雾秧针，孽根净！”道夫怀里的移苗铲应声嗡鸣，铲柄奶渍里浮出枚顶针——内壁刻着“山青松化泥护”。

夜露压弯茶苗梢时，道夫在补喷雾器胶管。竹针穿透橡胶那刻，阿梨正借着月光钉界牌——木牌背面忽现行小字：“赎山钱购新种”。落款墨迹被露水洇成秧苗状。两人指尖同时触到购种发票印章：竟是开发商姨太的名章。

“你爹换的种...”爷爷的烟杆指向泉眼新涌的雾气，“都掺着西装党的毒。”月光穿过茶苗隙，在发票投下筛孔状的光斑。道夫忽将断锄塞进阿梨掌心，木柄裂缝里的草灰突然游动，在雾幔里勾出“净”字初形。

晨雾混着茶种香蒸腾时，田畦传来裂土声。茶阿梨将种绳缠进道夫手腕，瞥见他颈脉浮动的银络——那是雾汽激醒的守山印。少年突然握紧她扶苗的手：“那顶针...”话音被喷雾器爆裂声斩断。

水雾里山青松的虚影举着移苗铲，铲尖挑着开发商的金牙套。工头阿炳的断腿深陷毒泉：“山工头分得好秧！”道夫掌心的断锄突然清啸，柄身草灰旋出万点银针，直扑泉底沉浮的怀表链。

泉眼骤现纺锤光。山青松虚影吹散雾气，水珠溅落发票那刻，光绪茶商的残魄从铲柄凝实。瞎子婆婆的盲杖轰然化种，杖种里抽出的蛊王藤缠向界牌——木屑剥落间露出牌心嵌的婚约正本。

“该润土了...”虚影嗓音散入风，金牙套却被银针钉向泉底。茶阿梨发间草簪自行迸裂，七根雾秧针贯穿发票。道夫高擎断锄，锄身草灰簌簌飘散，露出娘亲熔在铁骨里的最终血谶：“雾针绣春秧”。

惊雷劈开毒泉岩时，少年听见新泥吞咽的颤音。那声响混着沪上移苗铲、百年奶粉渍、还有阿梨缠在他锄柄的种绳，在雾针贯穿怀表的瞬间，绣出梨山千年的青脉图。

- 补管夜

阿梨拆开娘遗嫁衣衬布，就着月光补喷雾器裂缝。少年佯睡时，见她以齿咬棉线，发丝垂落胶管竟游成连理枝——与他颈脉银络纹丝合扣。

- 泉影叠

道夫将顶针埋进茶种绳，转身撞见阿梨掬泉润苗。水面忽现光绪茶娘以雾绣山的虚影，针脚与两人交握的掌纹在霞光里绣成春秧图。

- 雾针沁

蛊王藤缠向金牙套时，道夫展臂护阿梨。少女发间雾秧针坠向泉眼，针尖遇水暴长，骤然化作定山河的乾坤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