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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身份暴露

苍羽派一片狼藉, 大门被踹烂,墙壁被撞碎,掌门人变成灰毛鼠妖被死死钉在墙上, 一众苍羽派弟子伤的伤逃的逃,地上大片血迹,晕染了土地,场面混乱。

门外荀左与赵寡妇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其他人守在旁边抹眼泪, 见那瓶丹药被踩碎, 更是急得眼睛赤红。

“我以为, 这些凡人只会是白虎神君的累赘, 方才还想帮你一把, 将这些人全部除掉呢。”年轻男子将脚移开,瓷瓶连带着丹药已经被踩得粉碎,成为废品。

宴星稚双眸沉沉, 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眉眼攀上冰冷的怒意, 一擡手, 钉着灰毛鼠的问情便受到召唤,猛地从墙中飞出, 飞至她的手中。

刹那间狂风骤起, 厚重的乌云飞快地在头顶聚集, 遮住了晴朗白云,像是要重重压下来一般,风中带着刺骨的冷意, 将宴星稚的衣袍长发吹得翻飞不止, 飞沙走石被卷进风中, 浑浊了视线。

面对强大的威压,年轻男子却仍面不改色,甚至鼓起掌来,“对嘛,这才有几分当年白虎神君的风范。”

宴星稚冷眼看他,面容如复上腊月寒冰,手中的问情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散发出一阵一阵的金芒,释放滔天杀意。

“哪来的蠢货上赶着找死?”她道。

“神君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周身光影一晃,他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皮肤黑得如滚了煤灰,浅色的眼眸含着笑意,身着藏蓝色的衣袍,腰间别着一柄墨色长萧,长身玉立。

正是魔尊宋轻舟。

“七百年前,神君曾说要追杀我至六界任何一个地方,如今却在这里参与凡人之间的斗争,真是叫我失望,我等不来神君,便只好自己找来了。”

“至于这些蝼蚁……”宋轻舟眸光一转,看了看几个凡人,表情温和却相当无情,“阻碍神君的脚步,杀了便是。”

话音落下,却见牧风眠不知道何时走到了那躺在地上的凡人身边,蹲身取了一颗丹药喂给其中一人,不由皱眉,露出些许不屑,“神君的名号在六界上当响亮,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多是妇人之仁。”

牧风眠将丹药喂给赵寡妇之后,她苍白近死的面容总算恢复了血色,痛苦的眉头舒展,呼吸也逐渐顺畅起来。

他转头,对荀左道:“把这几人都带走。”

荀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虚弱地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像是随时要断气似的。

牧风眠见状,眉眼染上无奈,“你也太弱了些。”

他擡手,掌中凝起微光,按在荀左胸膛上,光华隐隐流转,从狰狞的伤口中融进去,片刻后荀左身上的伤便迅速愈合,血止肉生。

荀左的力气极快地恢复,一下就从地上弹起,长吸一口气,只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立马就要朝牧风眠磕头,胳膊却被擡了一下拦住。

“把这几人都带走吧,等我给你传信你再回来。”牧风眠说。

荀左不敢耽搁,立即摸出传位符,担忧地朝宴星稚看了一眼,带着几人从原地消失。

天穹黑云密布,周围的视线也昏暗下来,牧风眠擡头往上看了一眼,左手翻起,掌中浮现一方罗盘,通体墨色,上头的方位密密麻麻,在红色光芒中轻轻转动着。

正是步琼音先前赠予宴星稚的神器,万象罗盘。

宴星稚不会卜算之术,觉得拿这罗盘没什么用,在牧风眠给她剥栗子时顺手就把这东西当做嘉奖赏给了他。

牧风眠看着缓缓转动的罗盘,右手指尖在上画一个圈,红芒一闪,苍羽派坐落的山顶便悄无声息出现一条红线,将山头整个圈在其中。

做完这些,他找了棵几丈高的树,坐在上面往下看。

宴星稚如今使用神力不如从前那般信手拈来,这具身体能容纳的力量有限,一不小心就会毁坏躯体。问情在她蓄力的时候就已经等不及,发出阵阵嗡鸣,催促着她动手。

直到剑体染上绚丽的金光,宴星稚才提剑,对宋轻舟道:“你既找死,我便成全你。”

话音刚落,金芒已至,卷着烈风与杀意眨眼间便冲到宋轻舟面前。

她神力只用了两层,宋轻舟就已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威压,本还想戏弄两招,却不曾想连躲闪都来不及,虚空一抓幻出长剑做挡,两刃一撞,迸发出刺目的光。

问情乃是六界拔尖的神器,少有兵器能与它对撞,宋轻舟禁不住后退数步,手上的长剑炸裂而开,利片从他的眉间划过,流下细细血线。

“了不起,了不起!”宋轻舟不怕反笑,双眸染上兴奋,“这就是白虎神君的力量?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强大无比。”

宴星稚双唇微抿,她打架的时候向来不喜欢啰嗦,也不喜欢别人多嘴,攻势又凌厉了几分,会出的剑气落在地上,石头上,墙壁上,所触及之地皆击得粉粹,留下凶狠的痕迹。

宋轻舟虽嘴上轻松,但应对起来却是拿出十分的精力,他深知若是对上千年前的宴星稚,他连一分的胜算都没有,但如今她实力被大大削弱,自然有破绽可循。

金芒闪烁,饶是宋轻舟高度认真应对,仍在不防时被打中几下,剑气从他的手臂划过,顿时留下极深的伤口,宋轻舟连退数步喘了口气,额头上已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宴星稚却丝毫不见疲惫。

但宋轻舟敏锐地看到宴星稚持剑的右手和脖子处隐隐有裂痕,眸光疑惑了一瞬,而后了然道:“原来如此,我道神君为何这般克制,竟是这具身体无法全部容纳神力吗?那神君可要小心些了,若是毁了这躯体,再找一具合适的可就难了。”

宴星稚被他说中心中顾虑,握剑的手收紧,一阵烦躁缠上心头,眉毛拧起来模样有几分娇凶,“杀你还用不着用上我全部神力。”

宋轻舟一笑,“是吗?”

他丢弃被砍断的第六把剑,将腰间别着的长萧拿出,放在唇边闭上双眼,下一刻,悠长浑厚的萧声便流泻而出,低沉声音如潺潺流水,卷入宴星稚的耳中。

她一时并未警惕这声音,却听得最后一声萧音落下,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宴星稚!”

这声音极为熟悉。

宴星稚心中一惊,转头就看见天上乌黑的云已经散去,漫天的云层之中站满了人,散布在四处,皆是长袍飘飘的仙神两族,后边则是密密麻麻的两界精兵。

眼前的场景变幻得极快,视线散去时,此处已经不是苍羽派的山头,而是变为了当初黑雾山谷之上,宴星稚被仙神两界数千精锐仙兵围剿之地。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着妃色衣袍的俊美男子,他容貌有些男生女相,极为精致,长发半束,鬓边垂下两条细辫,手中持着一杆盛放莲花头的长/枪,九曦枪散出凌冽杀意,隔着老远就能让宴星稚感受到威压。

此人便是神界第一战神——师镜。

宴星稚眸光在云层上的人中打转,寻找那一抹赤红色,却并没寻到,不禁笑了一下,“狗风眠怎么没来?是害怕了,吓得不敢来讨回清屿剑?”

话刚说完,巨大的力量就从四面奔涌而来,宴星稚下意识擡起问情抵挡,压得她双腿几乎往下弯。

师镜擡起九曦枪,周身旋出细细密密的花瓣,卷起强悍的神力,仿若万马奔腾之势,直奔着宴星稚冲来。

千年前就是这一重击将她手中的清屿剑震落。

熟悉至极的感觉拉扯着她的思绪,宴星稚来不及做他想,目光一凛,擡剑正面撞上九曦枪,两人相撞的瞬间,金芒混杂着漫天花瓣炸裂。

从上而下压来的力量让宴星稚心口一闷,一口腥甜卡在嗓处,猛烈的神力持续不断,越来越猛烈,将她压得开始往后退,花瓣化作无比锋利的刃,将她裹在其中,划破衣衫留下细密的伤口,一下就将雪白衣裙染红。

师镜充满杀意的眼置在面前,冰冷而充满嘲意,“宴星稚,你能接得住我几招?”

细密的裂纹从她的手臂漫出,往脖子上攀爬,她用力一挥,打散师镜的一击,往后撤退数步,稳住身形之后,深吸一口气,下一刻脚往地上一蹬,整个人弹射出去,剑尖直指师镜。

两人在空中缠斗,漫天仙兵神将围观,旦见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两柄神兵相撞发出的巨大神力在空中频频爆发,光芒闪烁,引来层层雷云,皎白闪现在滚滚黑云之中流蹿,悬在二人头顶。

宴星稚的力量一增再增,躯体仿佛已经到了极限,仍不敌师镜,几番交手下来她浑身覆血,呼吸稍微深一些便忍不住胸腔剧痛,咳出血沫。

这是幻境。

宴星稚心中清楚,当初与师镜对峙之时,手中的清屿剑嗡鸣作响,她几乎掌控不住,四面八方的压力将她困在中间,压迫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但方才幻境铺开时,她仿佛当真置身与千年之前的绝境,一时不察开口向师镜问话,这才坠入幻境之中。

没料到这人的幻境之术如此厉害,先前在七百年的万器城遇见宋轻舟时,他当时施展的幻境还极为低级,七百年的时间他就修炼得这般出神入化,属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宴星稚心知若是再顾虑这身体,她极有可能被杀死在这幻境之中,神魂若困于此再想出去就困难了,这副躯体毁就毁了,总有办法再找别的。

短暂地衡权利弊之后,她高高举起问情,身上迸发出炫目的金色光华,将她从头到脚环绕,须臾之间,天穹卷起层层叠叠的云涡,惊天神力搅动风云,宴星稚身体的裂痕迅速爬满,血液疯狂往外涌。

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汇聚力量于掌中,挥动问情重重劈下,大喝一声:“破——!”

金芒瞬间炸开,奔腾的神力伴着这一剑重重击碎幻境,眼前所有风景如散沙飘散,宴星稚双脚踏地,又回到苍羽派山头。

力量极快地毁坏她的躯体,双腿顷刻就失去了力气,宴星稚跌坐在地上,问情也握不住,掉落在一旁。

宋轻舟被这一击打退数丈,背部撞在墙上留下一个坑,才堪堪停下,嘴角溢出血,被他用手擦去。

见宴星稚浑身覆血,躯体迅速崩坏,已无站立的力气,他扬唇一笑收起长萧,一擡手,那柄莲花头的粉白九曦枪便被抓在掌中。

幻境为假,九曦却真。

宴星稚一眼就认出师镜的神器,心中暗自嘲笑。

千年前她命丧于九曦枪之后,却没想到如今还要再来一次。

不过她的神魂已经重聚,再想打散可没那么容易了,即便是受了重伤也能慢慢养回来,便是这躯体毁了也不碍事。

宴星稚双目直视着持枪飞奔而来的宋轻舟,没有半分闪躲和畏惧之色。

九曦枪所过之地飘出细小花瓣,散发的力量却极为霸道,蕴含着猛烈杀招,宋轻舟的身形快成一道光影,眨眼间便携着雷霆之势到了面前,滔天的杀意逼迫而来。

宴星稚纵然是死过一回,对死亡已经坦然,但濒临死前的这一刻,还是禁不住心跳一停。

刹那间,炽热的温度从面颊拂过,宋轻舟的杀招未能落下,凌厉的九曦枪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攥住,生生截停了宋轻舟的攻势,再不能往前一步。

熟悉的感觉融在空气中,如掀起了巨浪将她淹没,宴星稚眼睛猛地睁大,骤停的心跳剧烈跳动起来,疯狂在心腔中擂起大鼓。

她的黑眸倒映着站在天光里的人,赤红的发丝飘过,金衣被风卷得烈烈翻飞。

他背对着宴星稚,接下九曦枪的瞬间,浑身的神力猛然暴涨,空中的风也被染上暖意,拂过皮肤时带着明显的温度。

火焰从牧风眠的掌中燃起,热烈灼烧,他笑了一下,“你还真敢动这个手?”

灼烧的感觉从枪杆上传递而来,宋轻舟被烫得一下就松了手,撒开九曦枪往后退,低头一看,手掌已被灼烧得血肉模糊,他也跟着笑,“不愧是赤练神火,真是一下都碰不得。”

牧风眠将九曦枪轻抛,握住长杆中间,侧身转头,对上宴星稚惊愕的视线。

宴星稚仰头看着他,即便是躯体崩坏使不出力气,她还是下意识往后挪去,面上的惊慌更是不加掩饰,显然她脑子已经乱成一团,看上去呆呆的,说不定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牧风眠不由觉得好笑,不过他没有笑,以他对宴星稚的了解,这会儿若是笑了,她铁定以为是在嘲笑她,搞不好一个恼怒之下自爆躯体神魂遁逃。

人界如此大,若是丢失,再寻找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也没有第二把问情做诱饵。

他俯身,蓝眸紧盯着宴星稚,眉宇间尽是认真的神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下就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像是没了骨头一般,被这么一拉就完全不由自主地靠在牧风眠的身上,两人距离拉得相当近,宴星稚的视线直直地撞进他的蓝眸之中。

她当年用清屿剑破了魔族封印,闯下这般大祸,引得仙神两界出动数千精兵围剿,原本以为牧风眠也会在其中。

但当年的黑雾山谷之上,她翻来覆去地寻找,却没看见牧风眠的身影。

宴星稚死前还在想,牧风眠不能亲手出这个气,一定气死了吧。

死前未能与牧风眠一战,却是死于师镜之手,宴星稚自是十分不甘心的。

后来重生,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回到九重天上,找到牧风眠,想看看他因当年的事气急败坏的模样。

他一定会很生气。

一生气,那双蓝眼睛里就满是厌烦和冷意,相当漂亮。

却没想到如此乍然相见,他的眼中既没有厌恶,也没有冰冷的寒意,而是极为平和,充满着认真,甚至让人产生了有一丝温柔的错觉。

宴星稚因着双腿无力,刚站起来双膝就发软要往下倒,张了张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在还没有找回你原本身体之前,要爱惜这具躯体,能找到一副容纳你力量的躯体可不是简单事。”牧风眠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只见掌中的火顺着她的手腕往身上蔓延而去,拂过她皮上细细密密的裂痕,那不断崩裂的伤口便迅速愈合,力量灌入她体内,将快要散成一堆散土的躯体又整合起来。

宴星稚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恢复的同时,视线开始昏花,下意识手臂用力,将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同时自己也往后退,瞬间拉开两人的距离。

“牧风眠?”宴星稚总算找回思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意识逐渐模糊。

还不等他说话,她便眩晕到撑不住身体,在看了他最后一眼之后,便双眼变黑,直挺挺往地上歪去。

牧风眠伸手一接,没让她砸地上。

“传闻是不是有误啊?”那边的宋轻舟又忍不住出声,“不是说风眠神君与白虎神君向来水火不容吗?”

牧风眠将她搁置在地上,持着九曦枪转身,冷眸扫向宋轻舟,“我先前放你一条命,就是看在司命神女的面子上,你倒是一点都不珍惜你娘的面子。”

“怎么会?”宋轻舟面前牧风眠的时候,显然没有方才的那股游刃有余,他擡手扒开前襟露出一片胸膛,一道斜在胸前的伤疤极为明显,他道:“神君留下的伤口我用了三百年的时间还没完全愈合,可真是没瞧出你有半分手下留情。”

牧风眠道:“是你太弱。”

宋轻舟摊手,无奈道:“没办法,我这身上到底流淌着一半凡人的血脉,自然无法与神君相比。”

“既知道,又为何来找死?”

“我本想拿回我娘的东西,再看看让我娘等了七百年的人究竟有多厉害。”宋轻舟看一眼晕在地上的宴星稚,不屑地勾起嘴角,“也不过如此。”

七百年前,他在万器城第一次遇见宴星稚和牧风眠,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通过时光回溯阵法而来,在宴星稚打破御雷钟之后,宋轻舟将万器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他们,抱着这个疑问,宋轻舟继续守在万器城。

直到三百年前,牧风眠持剑劈山,闯入万器城,宋轻舟才知道他娘做了时光回溯阵法,当时与牧风眠一战他身负重伤,在城中躲了许久养伤,直到前段时间万器城传出异样,宋轻舟才知道他娘让他等的人要来了,费尽心思地指引她,将她带进万器城的阵法之中。

他等了近一千年,才把人等来,自然是无比好奇他娘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人,要布下时光回溯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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