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人类情绪并不相通（1 / 2）
杨修文的脸色彻底惨白，嘴唇动了半晌，却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纪明玉看着他，眼神决绝而悲哀，这就是自己爱了三年的人，如此天真而残忍，他们的爱没错，费劲心思也要在一起也没错，可万不该将主意打到自己家人身上来。
祖父和大哥虽从不曾重视过她，却也护她与姨娘衣食无忧，平安长大，若细看看其他世家后宅，别家庶女的日子比她要惨得多，她有何可怨？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秦王府覆灭，岂能留她一人存活？更遑论风光大嫁？
简直是笑话！
她回过神来，退后一步，原本悲哀的眼底多了丝坚定，冷声道：“杨修文，你我相知相爱三载有余，欢喜有之，争吵有之，前日之路却从来坚定，我也一度以为我们能走到最后，却不想……天不遂愿。”
似是察觉到她要说什么，杨修文快步上前，疯了一样紧紧抱住她，语不成句：“不，明玉，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真心相爱，情比金坚，怎能就此诀别，这不公平，不公平！”
“尽看人世十余载，不公之处何止这一件，又何止你杨修文一人？”纪明玉没有挣扎，抬头看天，悲意尽显，“两相情悦却爱而不得的并不只你我，旁人过得，我便也过得。”
“不是，明玉，我回去求父亲，叫他放弃计划，我去求他，若我以命相胁……”
杨修文说的语无伦次，却在触及纪明玉明澈的眼神时，蓦然失了声音，心下终于清明了些，父亲……不会同意的，他那般贪恋权势，怎会因自己就失了方寸，弃了筹谋，即便，他是他的嫡长子。
忽地，他像是想起什么，眼前一亮：“是了，我们私奔，明玉，我们这就走，离开这里——”
纪明玉看着他期待的双眼，没有说话。
杨修文以为说动了她，更激动了些：“我会赚钱，我会写书，会学着做生意，即便不能入仕，给你地位荣光，却一定叫你富贵平安……”
纪明玉拂开他的手，叹了口气：“杨学士的嫡长子与秦王府的庶女私奔，先不顾名声如何，修文，你觉得谁会放过我们？”
杨修文仿佛被浇了凉水，嘴唇动了动，纪明玉又道：“聘为妻，奔为妾，风光嫁娶给不了我，就要我无媒而奔吗，届时你我两府要如何抬得起头？修文，即便当真离开了，我们也不会有富贵平安，而是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终身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杨修文忙道：“我会求父亲，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
纪明玉看着他，眼底哀伤而讽刺：“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会放下富贵日子，与你贫苦度日？”
杨修文似是不可置信，却只摇头道：“你不是贪慕荣华的人。”
“杨修文，所以你傻。”纪明玉缓缓道，“我自幼身份低微，不得重视，所以我比谁都想青云万里，扶摇直上，女子何其悲哀，不能科举入仕，不能平步青云，唯一的途径，只是嫁个好人家，以夫为贵，若非你不是学士之子，若非你大有可为，你我连今日都未必能有，我等你三年，无非是你身后的学士府值得赌上一回罢了。”
杨修文第一次听她剖白内心，有些难以接受，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信，明玉，我看得清，你眼里情意做不了假，你爱我。”
“若对你全无真心，又怎能骗过你三年。”纪明玉看着他，继续道，“我爱你不假，可在我这里，权势与你，同等而重，所以在知道你是学士府的公子时，我很高兴，我以为我苦尽甘来，鱼与熊掌可以兼得。”
“你是当朝学士嫡长子，有才华有家世，背靠杨学士，你可以走得更远，而我，也能抬起头，再不必困于身世，被人看轻，所以即便知道你父亲不同意，我也心甘情愿与你在一起，我等你说服他，风风光光迎我进门。”
杨修文眼底终于有了泪光，爱了三年的心上人，他看的分明，此时此刻，她没有说谎。
“蹉跎至今才明白，我所求始终无法两全，两权相较舍其轻。”纪明玉看着他，神色认真而残忍，“修文，我爱你，可我放不下权势荣华。”
“舍其轻，舍其轻……”杨修文喃喃自语。
他似是受了打击，纪明玉眼底泪光一闪而过，眼神却一直坚定，她从来都是肤浅虚荣的人，只是遇见了他，借着爱意遮掩了丑态，才叫他看不真切。
杨修文双眼微红，顿了许久，才轻声道：“无妨，只要你爱我……无妨。”
闻言，纪明玉似是惊诧，却只转身道：“情深缘浅尚不能得愿，更遑论情浅缘浅……”
“明玉。”杨修文截住她话头，顿了半晌，强装平静道：“我方才太心急，说了胡话，你别生气，我回去会再劝阻父亲，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我们不会没有未来。”
纪明玉垂眸压下泪意，道：“你劝不动你父亲，正如我们三年都未结果的情意一样，我们……好聚好散吧。”
“怎会没有结果？”杨修文紧盯着看着她的背影，声音也大了些，“这三年相守，在你看来，只是没有结果吗？你情意淡薄……无妨，你若要权势地位，我也可奋力争取，我退让至此……到头来就换你一句好聚好散？”
纪明玉压下苦涩，转身看他，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也说了，夺嫡之争，向来不死不休，你我来往只会徒添事端，我不会再给你父亲利用我的机会。”
今日杨远能利用杨修文对她的感情迫害秦王府，他日就能利用她对秦王府的感情扳倒祖父兄长，而且……从杨修文说出那番话后，他们就再没以后了，她要如何心大，才能与曾要她家破人亡的男人在一起？
而他，当真全无介意她更爱荣华吗？
大抵是纪明玉渐趋冷漠的眼神刺痛了杨修文，他双目微红，声音似有哽意：“所以……你不要我了？”
纪明玉偏头躲开他的视线。
两相沉默之时，荒院门被破开，一队府卫径直冲进来，往他们这边而来。
纪明玉慌了神，转身忙要他离开，却被杨修文止住了话头。
“待会你只说被我以信物胁迫，不得不来，其余一概不知，我是学士府长子，他们不敢对我如何，我父亲也不会不管我。”
纪明玉蓦然看他，眼神明灭不定。
杨修文这番话，算是一力担下了所有，若因情私会，纪明玉的名声一定不好听，可若只说被胁迫，纪明玉便称得上无辜，更不会有什么难听话传出来。
不过……纪明玉眼神复杂，就算杨远不会不管他，可在秦王府被发现，杨修文也讨不了好。
“你今日说的话，我不会瞒着我大哥。”纪明玉提醒他。
“我知道。”杨修文笑了笑，他眼睛还有些红，还没从被分手的悲伤中反应过来，就被如今情况惊到，反而比方才冷静了些：“他们已经看见我，若我走了，你便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