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雪狐（2 / 2）

“小狐狸？”黛眉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其实，在她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因为，那双充满了依恋的眼眸不会骗人，这就是她的小狐狸。

虽然她不知道她的小狐狸，为什么会脱离兽身化为人形，但她就是如斯确定……

“是我。”雪狐一双魅惑的狐狸眼里仿佛盛满了星辰一般，晶亮地注视着黛眉，又郑重而虔诚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那句话，“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雪狐探手抹去她面颊上的凉意时，黛眉才发觉自己竟然已是泪流满面。

“别哭。”雪狐深情难化的眸子里因她的泪珠儿，又蓄满了心疼，“你，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雪狐见黛眉这副模样，不由有些忐忑。

它服下兽丹后，听着黛眉的伤心倾诉，心绪波动极大，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一股力量，促使它化身成人。而初初为人的它，满心满眼都是黛眉，对世事尚还有些懵懂，它不知黛眉为何会哭，但很怕黛眉是不喜欢现在这样的他。

他没有了银白如丝的皮毛，没有了可爱柔软的外型，她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他吗？她会不会讨厌如今这个样子的他？

情难自抑地展臂拥住雪狐，黛眉任由泪水滑落，滴在雪狐的肩膀上，“不，我喜欢，我很喜欢！”

黛眉身为饲兽仙官，是为最了解灵兽的人。她知道，雪狐只是天赋一般的灵宠型灵兽，即便服用了灵泉水和兽丹，也不会轻松脱离兽身。而他此刻能化身为人，是天大的机缘，更是无尽的情意。

因为，只有执念深厚的灵兽才能破开屏障，化为人身。而雪狐的执念，显而易见，便是想要一直陪在黛眉身边……

撤身看着雪狐，黛眉泪光闪烁着扬唇而笑，“小狐狸，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在意我，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挂着泪水的红唇印上雪狐的薄唇，此时的黛眉心中只有满腔的情意想要宣泄，她灵台之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什么身份天规，身躯相覆青丝纠缠，无尽的情意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天地间最原始的交融……

但仙人与灵兽，自然是不能结合的，违逆了天规的二人只能私相授受，藏匿在御兽园中，小心翼翼地避免被人发现。

所幸御兽园中一向也少有人来，因此二人倒是过上了一段难得的恩爱时光。

奈何，雪狐终究只是灵兽，并无仙根，即使侥天之幸化为人身，也终有寿元将尽的一日。

他所希望的，能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终究只是一场幻梦，一触即碎。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御兽园中的角落之中，有一座竹屋，是黛眉和雪狐的栖身之所，而他们两人已默默地在这栋竹屋里相携走过了百余年。

终于……

如今黛眉仍是青春靓丽的女仙模样，而雪狐却已芳华不再。

本是澄澈的瞳珠染上浑浊，眼眶凹陷，脸颊眼角都布满了皱纹，那一条条褶皱，都是时间深深镌刻下的痕迹。

垂垂老矣的雪狐，便如同每一个等候死亡的老人一般，苍老朽迈，浑身多散发着暮色将近的衰颓气息。

黛眉端着一碗清粥走进竹屋，先将半开的窗扇关拢，而后走到床边坐下，神色微怏地看着雪狐，“怎么又开窗了？你现在受不得风。”

老态龙钟的雪狐撑着身子，在黛眉的帮助下坐起身，靠着黛眉亲手所绣的软枕，须发皆白。

“好久没见阳光了……”那清越的声线也变得嘶哑沧桑，有气无力地一句话说完，雪狐便忍不住咳了起来，“你别气，我以后不开窗了就是。”

“慢一点儿，”放下手中的粥碗，黛眉眉目间印满了悲伤，拍抚着雪狐的背脊，为他顺气，“好了好了，我又没怪你，你急什么。”

黛眉见雪狐有所好转后，便又端起了粥碗，两指捏着瓷匙搅动了几下，轻轻吹了几口气，又劝慰着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灵米，有曾寿之效，你多少用一点儿？”

雪狐看着黛眉的模样，莞尔一笑间，唇边溢出一声叹息，“好，我吃。”

虽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雪狐知道自己没多少时日了，再如何补救，也没用了，但他还是不忍让黛眉失望。因此，他从不拒绝黛眉的任何要求，哪怕明知一切只是无用功。

黛眉其实也知道雪狐的状况，但她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都完全不能接受。

在这百年的时间里，她一直被这美好却短暂的如沙漏般倒计时的日子终于一天会消失所困扰所忧心。久而久之，让他永远活下去，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是雪狐温暖了她孤寂苍白的生命，她不敢想象，失去雪狐之后的岁月她要如何度过。

所以，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能救雪狐的机会。

粘稠的清粥一勺一勺送入雪狐的嘴里，但他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旧衰朽老迈，眼神无光，呼吸沉重……

看着爱人衰老的模样，黛眉捏着瓷匙的手指用力，指节泛白，面上却仍然平和地笑着，与雪狐说笑。

雪狐也只当没看到黛眉的悲伤与焦急，无力的两人只能自以为是地隐瞒着自己的无望。

扶着雪狐躺下睡去后，黛眉端着空碗离开竹屋时，回眸望着紧闭的门扇，终于下定决心——

即使违背天规九死一生，她也一定要为雪狐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