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身死道消（1 / 2）
以被箭簇射中的心口为中心，强烈的麻痹感迅速扩散至全身。
辰仙双腿一软，连忙伸手撑住地面。
李圃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到距离辰仙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从容不迫地低头注视着辰仙。
“蔺草、栴檀和蜈毒，这些都是龙最厌恶的东西……尤其是栴檀，会深深溶入龙骨之内。”
“尽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眼见绮罗挺身而出，辰仙好不容易才制止她。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回天界去吧。”李圃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天界？”
“尽管被称为不会飞的鱼，阁下还是会飞。回到天界，晋见天帝，天帝必定会为你拔出箭簇，若是侥幸留下一命的话，请如此禀报天帝。”
李圃顿了顿后，以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石神将’复活了。”
辰仙横眉竖眼道：“你果然是……”
李圃自喉咙深处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雨声渐强。
池水的水面和昏暗的天空同化了，李圃的身影就像被吸入黑暗中似地，突然消失不见。
雨声中传来冷冷的说话声。
“到了天界……然后问清楚天帝，如何收拾人间的残局。”
辰仙那紧握着杂草的手更加剧烈地抖动，视野也越来越模糊，连他自己都知道，他的生命正随着流出来的血液慢慢地流逝。
辰仙深感大事不妙。
这次的状况，远比宝林娘娘那次更加不堪设想。
绮罗悄悄地问道：“皇子，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是叫你先去都城吗？不要让我一直重复。”
“可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妙……”
“我没事。”辰仙耸耸肩，打算跨坐到绮罗的背上。
手却一滑。
血水和雨水让他手滑了，他就这样顺势倒在草地上。
“皇子……皇子！”他只听到绮罗的呼喊声，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对不起……
辰仙心中充满歉意。
我不是皇子，我只是一介方士，有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必须去救她。
绝对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倒下。
然而，辰仙很快就听不到绮罗的声音，就此失去了意识。
……
云裳站在绑架自己的幕后黑手面前，心情乱糟糟的。
在古老寺院的一间禅房里，云裳一直逼问王绶直到深夜。
“这都是你做的吧，到底是为什么？”
王绶则是装作不懂似地搔着后脑勺，“嗯，这个……如果说是为了救你，你大概也不会轻易相信吧。”
云裳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王绶，“救我？这到底是谁做的？”
“李圃。”
云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李圃在宫中拥有自己的势力，那些宦官被称为影卫。李圃打算派那些人上白苑山拘捕方士，逼迫方士炼制金龙丹；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将大家一网打尽。”
云裳紧咬嘴唇，双拳紧握，“你上次上山时，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件事吗？”
云裳早就知道李圃有多可怕了。
毕竟李圃是一个曾经与宝林娘娘联手，企图由皇宫内斗开始扰乱天下的人物。
云裳注视着王绶，“别再和李圃有所牵连了。”
“我办不到。”
“为什么？”
“我早说过，李圃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把我捧上王位的人。他已经答应于我，无论如何都会助我登基。”
“你的意思是，只要能登上皇位，就可以不用管别人的死活吗？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不肯听从你旨意的方士被杀吗？”
王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地皱着眉头，“不，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打算在李圃做了决断之前，偷偷救出你们。”
“所以才把我关到这座寺庙？害我遇到比死更恐怖的遭遇？你想想看，要是一个脸上满是伤疤的大男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突然用镰刀威胁你，你会觉得有多恐怖。”
“我已经交代他们要谨慎，没想到……”
“他也是你的朋友对吧？”
“算是吧……每座城里都有那种人，我是在花街认识他的，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像恶霸一样，可是心地并不坏，口风也很紧。”
那些人把云裳带来这里的动机，可能真的是为了帮助云裳，辟兵符没有发挥效果，就代表对方没有敌意。
“刘禅呢，他对你好吗？”
“刘禅说，我如果逃跑的话，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孩子们也会被赶出这里。”
王绶点点头，“这是我提议的，因为这是最有效的一步棋。”
“你是骗我的吧……”
云裳听得晕头转向，伸手扶着额头。
“我真是个大傻瓜。”
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云裳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很懊恼，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掉下来了。
“别这么说。”王绶伤脑筋地偷偷瞄着云裳的脸。
“利用了你的好心肠，我也感到十分抱歉，希望你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我真的是想尽办法要解救你和方士，不过我的所作所为又不能让李圃知道。朱玄昌终于死了，现在正是最紧要的关头，一旦失去李圃的支持，我手中的势力难以与众皇子抗衡。”
“为了登上皇位，不管是多么可怕的人，你都愿意和他们联手吗？依李圃的性格来看，你的皇兄们都很有可能被杀害，你真的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吗？”
王绶撇撇嘴回答道：“也许吧。”
王绶神情哀伤地看着云裳。
云裳无法讨厌他，虽然他有点霸道、固执，不过还算是光明磊落。
然而实际上，他和云裳之间有非常大的距离，那不是身份，也不是年龄。
而是两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等阿白醒来，我们就会回白苑山。”
“你最好在这里多待一阵子，李圃已经派遣刺客四处寻找你了。”
云裳用力摇了摇头，“请不要把我们卷进宫里的纷纷扰扰。”
王绶神情痛苦莫名，他也想顺着自己率真的感情行动。
假使自己没有怀着野心就好了。
“以后请你别再上山了。”
“云裳……”
王绶似乎想再多说些什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往外面走去，云裳则是有点茫然地站在窗边。
等阿白醒来后，无聊如何都要立刻回白苑山。
辰仙、绮罗或娥瑛，也应该会很快就会回山上。
云裳觉得，等大家都会山上以后，即使遇到了什么危险，自己也不会再感到害怕。
天亮了，云裳虽然彻夜难眠，还是打起精神来梳洗打扮，接着来到走廊上。
云裳心想，就再帮大家煮一顿早饭吧，帮兰儿和那些善待自己的孩子们，熬一锅美味可口的粥。
在前往厨房的途中，云裳探头看了看阿白睡觉的房间，发现阿白还没起床。
帮他重新盖好被子时，云裳发现阿白脸上漾满了舒坦的笑容。
真是服了你……云裳边想边往厨房走去，此时刘禅已经起床，炉灶也升好了火。
“早……”
“早，孩子们也都起床了，我们直接去饭厅吧。”刘禅笑嘻嘻地说着。
“我来帮忙。”云裳挽起头发，洗过双手。
“那你就帮忙看着锅里的汤好了。”
“好。”
粥已经煮滚了，汤也快熬好了。云裳拿着汤勺，一边在锅里搅拌着，一边把视线移到庭院的另一头。
饭厅方向不断传来高亢的笑声。
“事迹败露了吗？”刘禅边准备餐具边问着。
“刘观主，你和王绶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是旧识。”刘灿脸上流露出柔和的笑容回答，“在青龙山修行归来，我立即就投身州侯麾下。”
“也就是王绶的幕后——陈惠妃的娘家对吧？”
“没错，我曾经日夜为陈州侯调制药剂。”
“咦？刘观主不是说……”
“如你所言，我并没有正式成为方士，虽然无法炼制仙丹，但也可以调配一些普通的药剂。我并非以方士的身份，只是当个随身医官留在靖州。”
听说当时在州候府上，刘禅和王绶的交情只不过到擦肩而过时会交谈两三句。
“州侯个性开朗，为人谦和，明知我不是方士，依然笑着请求我帮他炼制服用后即可白日飞升的金丹，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为他效命吗？”
刘禅点点头，“我才疏学浅，起初觉得颇顺利的，州侯大人也看起来越来越年轻，大大地赏赐了我一番，没想到却在半年之后突然一命呜呼。”
是药三分毒，尤其是民间的丹方，只要处理时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毒物，因此，吞服丹药而身亡的事时有所闻。
“州侯大人过世后，城里的达官显贵们谴责我，甚至有人呼吁必须把我关入大牢，说我是欺瞒州侯的骗子。不过，王绶就是在那时候挺身解围，救了我一命。”
王绶挺身保护被兵士押住的刘禅时，曾面对纠弹刘禅之人大声激叱：“刘禅并非伪善之人。”
刘禅虽未修成方士，至少对即将死去的老州侯而言，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方士。
“他为什么这么做？”
“听说他曾梦见过州侯大人。”
老州侯本来就阳寿将尽，死前很想做做所谓的成仙美梦，是刘禅帮他实现了梦想，老州侯才会大大地给与褒奖；如今降罪刘禅，本来就是不应该的。
“我在王绶殿下的鼎力相助之下，终于幸免一场牢狱之灾。事后，我仍然很在意州侯大人的死，才会自行离开那处伤心地。”
刘禅望着远处，陈述着过往。
“我有几次想干脆结束自己的性命，不过，每当脑海中出现这样的念头时，就马上想起王绶殿下说的话……”
王绶曾经对欲离开都城的刘禅这么说过——
仙丹或金龙丹究竟是虚幻之物，还是真实之物，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不能让人拥有梦想。
譬如说，梦想得到长生不老药的人，能不能相信那是存在于世的。
譬如说，冀望登上皇位之人，处于人人笑称绝对不可能的立场时，能不能继续怀抱这那样的梦想。
“人没有梦想就无法活下去；反之，人只要有了梦想，即使嚼砂也甘之如饴，王绶殿下就曾这么训示我。”
刘禅把手上的餐具摆在桌子上，转身朝着云裳。
“云裳姑娘。”刘禅眼神认真无比地说道:“我如今也有了梦想，所以依然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你知道我有什么梦想吗？”
云裳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的梦想是，希望王绶殿下能够统治这个国家。”
刘禅斩钉截铁地表示，然后把视线移到窗外那不断传来笑闹声的方向。
“叔叔~~叔叔~~”孩童们兴高采烈的叫声中，夹杂着王绶粗犷的说话声。
“他是否具备该资质，天命又该如何，我并不在乎，因为我就是喜欢他。”
云裳只觉得刘禅的话听来阴气逼人，他迅速将原本在切菜的菜刀刀尖朝向云裳。
“刘、刘观主……”
“我和王绶殿下的意图有点不一样，王绶殿下确实是为了解救白苑山的方士和姑娘你，才将你藏匿在这里；但我认为，王绶殿下的想法始终太天真了。”
“……那你又有什么打算？”
刘禅对声音微微发抖的云裳，浅浅流露出坦率的笑容回道：“我要的是金龙丹。”
“……”
“方士迟早会来迎接你吧？我说的不是躺在房里呼呼大睡的男人，而是白苑山的山主。拜托了，到时候请你向方士当面说一声，请他炼制金龙丹。”
“刘观主，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云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禅。
“当然明白，我非常冷静，我的意思是，你若不肯冷静听我的，那你和方士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刘禅逼近两步，将菜刀的刀尖抵住云裳的脖子。
“你会答应我吧？”
刘禅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云裳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云裳已经明白刘禅对王绶的想法，她在内心深处，对于王绶对刘禅所说的“没有梦想就活不下去”这个说法颇有同感。
明明了解对方的想法，为什么必须分道扬镳呢？
因为绝对不能炼制足以使一个大国兴起或败亡的金龙丹。
过去，辰仙就经常这么说。
为了拒绝刘禅，云裳开口说道：“刘观主，我……”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唰地闪过一道黑影，饭厅方向旋即传来孩童们的哀号声。
云裳和刘禅急忙赶了过去，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身影马上映入眼帘。
连自以为在白苑山上生活过，对妖魔已经司空见惯的云裳，见到眼前的妖异都吓得全身发抖。
那是一个乍看之下非常像人的怪物。
它以双脚站立，不过无论是身围或身高，都比普通男人壮上三倍之多。
魁梧的身躯，一头恣意生长的乱发，红通通的双眼，异常的嘴唇；嘴巴非常大，皮肤黝黑，身体**，还有锐利的爪子。
说他像人，不如说他像身形巨大的狒狒更为贴切。
狒狒睥睨着眼前那一大群人，发出如鹭鸟般刺耳笑声。
一笑就会翻动血盆大口，猩红的舌头几乎可以舔到额头。
“原来是妖异之物。”
王绶的剑已经出鞘，孩童们都吓得全身发抖、缩成一团，而刘禅和云裳则赶忙跑向孩子们的身旁。
妖怪狒狒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一个个地打量着孩子们。
然后，又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是槐江山的妖魔……如人。”
云裳确信，眼前的狒狒就是传说中把都城搞得天翻地覆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