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枯荣(1 / 2)
面对陈杉的义愤填膺,方译桓表现得出奇平静,似乎根本就没在听她讲话,也无意争执。直到看见他在就诊人那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陈杉的惊讶溢于言表。
他预交了需要的所有材料和费用,又逼着自己去做了各项检查,符合条件,签下了协议,得知脑定向手术将在半年后进行,他就回了国。
国内媒体铺天盖地报道的,都是国际黑势力实际掌权人在英国被击毙的消息。曾在中英两国之间流窜,省公安厅历时两年半也未能全部剿灭的特大犯罪集团,终以方良时的死亡而戳上了结案的章子。
自然有杂志为了销量,刀口舔血,查到了方良时和方译桓的胞弟关系。一石激起千层浪,记者们闻风而动,纷纷预约围堵致电。秘书何子格不堪其烦,请示老总之后,一纸文件签下去,市价百万的出版集团以三分之二的价格被收购,旗下三大热销杂志停刊封印。
有人说,这才是方译桓的真正手腕。
一个横跨中英两国,固定资产以百亿计的集团,若真如纸牌屋般风吹就倒,又何以在电商界称霸七年?
而那个掌舵人,又怎可真为软柿子,任人拿捏?
桓宇国际才没有传言那么容易倒,方译桓也没有传言那样软弱。
荒原野狼披上羊皮,改变自己,只因爱上了天敌。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狼就是狼,披着羊皮的狼,依然是狼。
桓宇国际又恢复了往日的兴盛,方译桓又重新登上财富榜单。一切宛如从前,好如那些过往从未发生过。
不同的是,他不再用任何美女做幌子,不再夜夜笙歌,不再频繁出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名流会所。除了这半年,每晚重复的梦境,一个红衣女子站在玻璃门前,礼貌浅笑:“方总您好,又见面了。”
那一声方总您好,循环往复,来来回回,像旧时候的留声机,带着时光的印记,嘈杂着、旋转着。
多少次的午夜惊醒,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始终嘀嗒嘀嗒。
最初对手术那强硬的抗拒,已被这排山倒海的思念压得一丝不剩。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被什么战胜过,任何时候都是他所向披靡,凯旋而归,何曾有过服输时候。这一次,他是真的投降了。
起身去喝水,意识朦胧间打碎了桌上的情侣杯。她的所有东西都在,他没有收,也不敢收,好像只要她的气息和陈设在,她就在似的。其实比谁都清楚,这是蕉鹿自欺,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没有这残存的希望,他的生活又有什么劲头?
去厨房拿扫帚,打算将这满地的玻璃碴扫掉。却在冰箱上,看见了自己曾给她写得便条:好好吃饭。
睹物思人,愈发难过。
伸手,将那张纸揭了下来,打算扔进垃圾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沈向晚的死……一切都像是有所准备。
她是胸腔中弹身亡,心脏不可能没有受到一点的创伤。可那心脏,不但完整完好,还能在离体长达七小时依然健康活跃,这不太合理。况且沈向晚是东方人中少见的熊猫血,而他是普通的A型血。她的心脏与他并没有配型,就能这样匹配,连排异反应都没有。
她将身后事料理得仅仅有条,甚至把研究所的地址和电话都誊写下来给他,那誊写的字迹,整洁有力,没有一丝颤抖。说明她早有准备,是料到了自己早晚会死。
律师表达了歉疚,说明是在冬冬去世之后。而冬冬去世到她的去世,仅仅隔了半个月的时间。
她在给裴佩的信中说,曾以为自己会死,最终并没有死。她说,不到最后,永远不要放弃。
不到最后,永远不要放弃。
他握着那张便条,手在抖,整个人都僵硬了。那是在荆棘中赤脚狂奔太久的人,为鲜血淋漓的双脚穿上了梦寐以求的鞋子,即使荆棘林永无尽头,他也能一步一步走出去。好像找不到家的孩子,刺骨夜风中谁为之点起了一盏灯。
空旷而寒冷的胸腔仿佛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灼热而明亮,将那些淤积的黑暗和痛苦都驱散。他忘记了时间,站在冰箱前,像一个傻子。窗外的天际不知何时起了鱼肚白,星辰一颗一颗熄灭了光,雾气缓缓蒸腾,只剩下了朝日和晨曦。
站太久,呼吸有些不畅。揉了揉肩颈,喝了口水,不及洗脸刷牙,立刻给律师打去了电话。
“按照当事人的意愿,我已尽到了我的职责。对于你的问题,鉴于保密协议,我无法回答你。方总,真是抱歉。希望你理解。”
律师没有否认。
但将沈向晚称为当事人,而不是逝者。用词婉转,却意思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