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番外:风起(1 / 2)
二十七年前——
宫女引江储海进殿的时候,三皇子薛熠承翘着二郎腿,正歪歪地坐在桌子上嗑瓜子,没有半分天家贵胄的样子,见江储海来了,连忙招手:“江储海,过来过来!”他下巴上面还沾了一片瓜子皮,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十分好笑。
江储海却一反常态,好像根本没看见那瓜子皮一般,只恭恭敬敬走过去,叩首:“臣江储海见过大殿下。”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不敢有僭越,就好像有根线量着他的动作,不超出半分。
看到江储海这个样子,三皇子恨铁不成钢地应了一声:“起来起来,都说过多少次了,没人的时候不要行礼,不要行礼。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听到薛熠承这样说,江储海习惯性地嘴角翻起一个笑,刚想回他两句,却又一下子想起父亲的叮嘱,慌忙低下头去,答道:“礼不可废。”声音平平,不起丝毫波澜。
薛熠承一向迟钝,竟然没有发现跟了自己两年有余的这个伴读今天的反常之处,从桌子上跳下来,伸手把江储海扶起来:“榆木脑袋,本王真是拿你没辙了。”说着,想起一事,又高兴起来:“来来,看看今天本王新淘到的鸟儿。”
这大殿下薛熠承与江储海一般的年纪,却和江储海的性子天差地别,江储海沉静,薛熠承好动,两人凑到一起,倒真真是一对儿活宝。连皇帝都对这俩孩子无可奈何,只说:“孩儿心性,就由他们去吧。”有了父皇这句话,薛熠承更是有恃无恐,每天拉着江储海斗蟋蟀养鸟,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十一二的年纪,已经很有市井大街上那些纨绔子弟之风了,恨得三皇子的生母何皇后咬碎了一口银牙。
今日薛熠承又特地找了江储海来看他新淘到的鸟。那鸟儿早已是养熟了的,张着两只小乌豆般的眼睛,一点不怕人,还很亲昵地飞到薛熠承手上啄食,翠羽黄尾,颜色十分鲜亮。
薛熠承献宝一般把这鸟儿给江储海看:“如何?”
“殿下喜欢的,自然是好的了。”江储海连看都没看,低着头站在薛熠承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答道。
薛熠承终于觉察出不对来,甩了脸色:“唉,江储海!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怎么跟太傅似的,说出来的话都是废话。谁欺负你了?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江储海不语,只是低着头,又向后退了两步。
薛熠承真生了气,鸟也不管了,上前一把抓住江储海:“说!怎么回事?!”
江储海垂着眼,把所有情绪都隐藏在眼睛中:“殿下不知道么?臣的大姐要去和亲了。”
“和亲?”薛熠承松开了抓着江储海的手,还是平常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当然知道啊,和亲这么大的事情……”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你也别伤心了,你姐姐嫁过去,是要做王后的。不比留在大崇,嫁个王公贵戚的好些?……”话没说完,薛熠承看到江储海铁青的脸色,呐呐住了口,不敢再说。
江储海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终于没有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父亲今天早晨的训斥还犹在耳边:“海儿,尤其是你!你是大殿下的伴读,最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为父知道你从小和萱儿感情最好,她和亲一事,你便是再不满,也不能露在脸上。皇上已经对我们江家多有猜疑,不要再被人抓了把柄!知道了么!”
是的,是的,即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露在脸上。即便即将和亲那人是自己的亲姐姐,送姐姐去虎狼窝,有千不甘万不愿,也不能露在脸上。这便是为人臣子应守的本分,皇上递过来的就算是一杯毒药,也要山呼万岁,笑着喝下去,打落牙齿和血吞。
十二岁的男孩儿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不见了狰狞神色,垂着眉,十分乖巧的样子:“殿下说的是,姐姐嫁过去,便是一国之母,尊贵无比。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薛熠承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江储海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