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翁主(2 / 2)
那人为我上药的动作微顿,最终还是抽身离去。
王兄曾说我不慧,现在看来,我何止是不慧,简直蠢笨至极,无可救药,尚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无端忍受那些苦楚。
直到我在颠簸中惊醒,马车外的人声嘈杂烦闹。将军哥哥的声音温柔如往日,蓦然在我耳畔响起。
“阿挽,你的眼睛还在,跟以前一样漂亮。”
我恍如做了一场大梦,依稀忆起短短数日前的年少过往,越发觉得可笑。
人大抵都是会变的。
他们追求金钱,追求地位,欲望就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迟早会把他们自己吞噬的一点渣子不剩。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儒雅有礼的小哥哥竟变了一副样子,也成了在权利的笼中作茧自缚的囚鸟。
我告诉自己,我是沧漓国的翁主,是王室最后的血脉,我必须要护住沧漓的国泰民安。
我听见影卫以王兄的身份承袭爵位,听见将军被新王封为摄政王,听见将军的家族在沧漓一手遮天......
我是沧漓的翁主。即使指甲嵌进血肉,也再感觉不到痛了。
西北的烽火台终究还是燃起了狼烟,在帝都新帝登基的第二天,诸侯谋逆,天下大乱。
沧漓不过一边境小国,又怎堪大国的兵火。当新王下令,命长翁主赴燕国和亲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回到这个地方,带着几年来夜夜悲鸣的痛苦和满腔怒火,报复那个亲手将我推下深渊的人。
我所深爱的这个国家背倚连绵雪山,是有名的美人之国,王族姬氏更是其中翘楚。我自幼相貌出众,倒是从未想过,终有一日,我竟要用这失了眼睛的脸去博得一个男人的欢心。
白绫覆眼,白衣翩然。桃花树下,那是我与他的初见。
怪道世人皆爱这副皮囊。他是燕国世子,却情愿娶一位双目尽失的小国翁主做世子妃。
——我终于回到了沧漓,带着数万燕军和战场上割下的将军的头。
我只恨自己无法欣赏他临死的表情,会不会比王兄死时更无助,比我被剜眼时更痛苦。
世子骑着马进了都城,怀里拥着我。
我听见百姓们的怒骂,他们说我卖国求荣,不顾血缘,不配为沧漓的翁主。
世子想杀了他们,我对他笑道:他们说的难道不对吗?
我姬挽,终究是个十恶不赦的毒妇。
我只身走上了城墙,分明隔了数年的时光,却还是对这里的一切如指诸掌。似乎可以看见十五岁以前的那个我,站在同一个位置,拉着王兄眺望远方的山河。
我下意识摸了摸旁边,果然是空无一人。只是下一刻便被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驾轻就熟的笑着回头。
世子沉沉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世子怎知我不想笑?”我推开他,“我如今大仇得报,为何不该笑?”
他一贯沉默。
我自诩不负王兄,不负沧漓,到底还是负了他。
“世子,如果可以,我真想再早一点遇到你。”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叶漂泊无定的小舟,蓦然找到了归所。
熟悉的痛感再度袭来,我却没由来感到安稳。仿佛只有彻骨的痛才能让我知道,我并不是麻木不仁的纸片人,我还活在这世上。
意识一点点消沉下去,我拼着最后的力气吻住他的唇。
“我......再不是沧漓的翁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