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5家人欢喜扬眉吐气(1 / 2)
阳光明站在县招待所略显空旷的前厅,与何建军道别。
“光明,真不吃点东西再走?”何建军的脸上还残留着之前听到“钱拿回来”这个消息时的兴奋,但眼神里满是关切,“这都中午了,二十多里路呢,空着肚子可不行。我去食堂看看,兴许还能……”
“建军,真不用。”阳光明打断他,语气温和但坚定,“你那份口粮也不宽裕,别折腾了。我心里有数,饿不着。”
他拍了拍何建军瘦削的肩膀,能感觉到制服下骨头的硌手。
“这次真的多亏你了,给我个地方落脚,还一直替我担心。情份我都记着。”
何建军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说这些干啥,咱俩谁跟谁。钱能拿回来比啥都强……就是,秦胜利那王八蛋,最后到底会咋样?”
“公安同志说了,案件会依法移送处理。”阳光明没有透露更多细节,比如那额外的五百块赔偿,以及明天可能的撤案,“该他受的,少不了。咱们等结果就行。”
何建军点点头,叹了口气:“也是,能让这混蛋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已经不容易了。那你路上小心点,早点回家,叔和婶子肯定担心坏了。”
“嗯,我知道。你忙吧,我走了。”阳光明再次对何建军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招待所的大门。
正午的阳光比上午又暖和了些,驱散了些许早春的寒意。
街道上行人比清晨多了不少,自行车铃声响得也密集了些。阳光明走在路边,感受着怀里那厚实的一叠钞票带来的踏实感,思绪却已经飘向了接下来的安排。
他确实需要吃点东西。从空间里拿取食物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选择,但需要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他避开主街,沿着记忆中的小巷慢慢走着。
平阳县不大,几条主要街道之外,便是纵横交错、狭窄曲折的胡同。这些地方住户相对稀疏,墙根下偶尔有晒太阳的老人,或追逐打闹、面黄肌瘦的孩子。
他找到一个背风的堆着些破碎砖瓦的角落,前后都有矮墙遮挡,还算僻静。确认附近无人注意后,他背对着巷子口,意识沉入空间。
这次他选了两个白面馒头,一块酱牛肉,还有一截哈尔滨红肠。想了想,又取出一瓶酸奶。
他就着酸奶,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馒头松软,酱牛肉咸香入味,红肠带着独特的烟熏风味。这些在后世看来普通的食物,在1961年的春天,在这县城僻静的角落独自享用,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安宁。
吃饱喝足,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走到阳光下,看起来就像个刚刚在街上随意逛了逛的普通青年。
时间尚早,他并不急着立刻回村,他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实地了解一下这座小县城。
融合的记忆里,原身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农村学生,对于平阳县的具体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对平阳县的具体细节,尤其是各单位的位置、大概情况的,他还需要亲眼看一看。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两旁的建筑和单位门牌。
县委会、武装部、公安局……这些权力机构集中在县城中心偏北的一片区域,多是砖瓦结构的平房或二层小楼,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庄重和简朴。门口有持枪站岗的警卫,行人经过时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他转向东边,那里是厂矿和商业区相对集中的地方。远远能看见木材厂高大的院墙和里面堆积如山的原木,空气中隐约飘来锯末和木材特有的气味。
农机站的门脸不大,看起来有些冷清。
他记忆里秦胜利吹嘘的“东方制药厂”,是平阳县规模最大的工厂,而且级别很高。
东方制药厂是省管企业,总共有四五千人,刚解放就建厂了,很受省内重视。
东方制药厂的福利很好,在整个县城首屈一指,县城的青年无不以能进入制药厂工作为荣。
哪怕在中午时分,县供销社仍然很热闹,门口依然排着队,但比上午短了些。
橱窗里陈列的商品寥寥无几,最显眼的是印着红双喜的暖水瓶和搪瓷脸盆。副食品柜台前挤着的人最多,隔着玻璃也能看到里面货架的空旷。
他又转到南边,这里学校相对集中。平阳县一中是他的母校,熟悉的校门让他脚步微微一顿,但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校门旁的宣传栏上贴着褪色的海报和最新的大字报,内容无非是那些耳熟能详的口号。
走走停停,他也试着和看起来面善的蹲在街边晒太阳的老人,或者坐在单位门口看门的中年人搭讪几句。话题很自然地从问路开始,然后不经意地引到“招工”、“哪儿要人”这类信息上。
得到的反馈大同小异。
“招工?难哦。”一个裹着旧棉袄、袖着手的老头咂巴着嘴,“城里多少待业青年都安排不过来,哪轮得到农村户口。”
“我们厂?好几年没正经招过工了,都是顶替,偶尔有一两个指标,也都内部消化了。”木材厂门房是个缺了颗门牙的中年汉子,倒是健谈,“小伙子,你是农村来的吧?别想这美事了,安心挣工分实在。”
“听说地区那边偶尔有工程建设要临时工,但那是体力活,苦得很,还要大队开证明。”另一个在街边修自行车的师傅,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些信息都在阳光明的预料之中。
1961年,国民经济处于调整期,城镇就业压力巨大,正规的招工渠道对农村青年而言几乎完全关闭。
他打听这些,并非真的指望立刻找到门路,只是多了解一下相关信息,能让他对这个小县城有一个基本的认知。
他看到的这些细节拼凑起来,就是1961年中原地区一个小县城的真实图景:匮乏、紧张,但秩序井然,阶层和资源的划分清晰而稳固。
转到下午三点多,阳光明觉得差不多了。
他在快出城的路边,找到了一家规模不大的供销社分销店。
店里光线昏暗,货架上东西不多。他目标明确,直接问售货员有没有背篓。
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打着毛线,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墙角:“就那几种,自己看。”
墙角堆着几个新背篓。阳光明挑了一个编织紧密结实的藤条背篓,带盖儿,盖子用麻绳系着。这种背篓容量大,盖上盖子也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正合他用。
“五毛。”售货员报出价格。
阳光明从怀里掏出那叠钞票,小心地抽出一张付了账。
背着空背篓走出分销店,阳光明正式踏上了回村的路。
县城通往各公社的道路是夯实的土路,还算平整,但车马行人走过,尘土飞扬。
路两旁是空旷的田野,麦苗刚刚返青,稀稀拉拉,透着一股勉强挣扎的绿意。更远处,间或有光秃秃的村落和零星的树木点缀在苍黄的大地上。
阳光明脚步不慢,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二十多里路,对于这具刚刚吃饱喝足的年轻身体来说,并不算太艰巨的考验。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赶着牛车、驴车的农人慢悠悠经过,看到他这个背着背篓的独行青年,会投来随意的一瞥。
阳光明步履稳健,一边走,一边继续梳理着思绪,规划着回家后该如何说,如何做。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远远的,向阳村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低矮的土坯房连成一片,村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提醒着这是晚饭时分。
阳光明没有立刻进村。他在村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后面停了下来。
这里僻静,没人能看到。
他放下背篓,揭开盖子,意识沉入冰箱空间。
是时候把“东西”放进去了。
他首先取出的是粮食。
五斤用粗布口袋装着的东北大米,颗粒饱满;五斤同样用布口袋装着的南方籼米,晶莹剔透;五斤标准粉,雪白细腻。
这些细粮,在如今的农村,是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好东西。
接着是杂粮:一斤黄澄澄的玉米面,一斤红小豆,一斤绿豆,一斤黄豆,一斤小米。
然后是肉类。腊肉一条,约一斤重,黑红油亮;腊肠几段,也是约一斤;新鲜的五花肉一条,肥瘦相间,用油纸包着;火腿一小块,约一斤,色泽诱人。
熟食也少不了:酱牛肉厚厚一块,酱色浓郁;猪头肉一块,颤巍巍的带着胶质;还有一只用油纸包着的香味隐隐透出的烧鸡。
最后,是特意给侄女苗苗准备的东西。一桶在当下很难买到的奶粉;一斤奶糖;还有一斤普通的水果硬糖。
这些东西,将背篓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阳光明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但对于他来说还算能承受。
他重新盖好背篓盖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表情,让那份属于“拿回钱款、解决大事”后的轻松和隐隐的喜悦,浮现在脸上,同时又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然后,他背起沉重的背篓,迈开步子,朝着村口走去。
下午六点左右,天色开始微微转暗。
村里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大多已经收工回家,村子里显得比白天安静许多,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开始传出一些响动,炊烟更浓了。
阳光明背着鼓鼓囊囊的背篓走进村子,立刻引起了一些村民的注意。
“哟,光明回来啦?”村口老槐树下,几个端着碗蹲着吃饭的老汉抬起头,其中一人招呼道。
“回来了,三大爷,吃着呢?”阳光明脸上带着笑,热情地回应。这位老汉,辈分高,人不错,以前没少在背后替他爹妈叹气。
“嗯,刚下工。你这是……从县城回来?背的啥,这么沉?”另一个老汉好奇地瞥了一眼他背后的背篓。
“买了点家里用的东西。”阳光明含糊地答了一句,脚步没停,“您几位慢慢吃,我先家去了,我爹妈该等急了。”
“哎,快回去吧。”老汉们也没多问,继续扒拉着碗里稀薄的饭食。
一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匆匆回家的村民,有男有女。大家看到他,反应各异。
有的只是点点头,有的目光在他背后的背篓上停留一瞬,有的则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同情?惋惜?还是看笑话后的余味?
阳光明一概以自然的笑容和简单的问候应对。他注意到,那些背后议论他最凶的几个人,此刻反而躲闪着他的目光,或者干脆假装没看见。
他心下明了。关于他被骗三百块成了二傻子的传闻,在村里早已人尽皆知。
这次他进城“讨债”,在很多人看来,恐怕又是徒劳无功,甚至可能再次受辱。他此刻归来,背篓虽沉,但在村民们先入为主的观念里,大概也不会联想到什么好事上去。
他也不急于解释。事实胜于雄辩。
等他把钱还上,把背篓里的东西亮出来,消息自然会像风一样传遍全村。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比他自己解释,效果要好得多。
阳光明家住在村子靠西头。一处不算高的土坯院墙,院门是两扇略显斑驳的木板门,此刻敞开着。
他走到门口,就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父亲阳修远正蹲在院子一角,手里拿着工具,修补着一个坏了的木凳。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粗布衣裤,背微微佝偻,手上的动作缓慢而仔细。才四十五岁的年纪,因为常年劳累和最近的愁苦,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
大哥阳喜明则坐在堂屋门口的一个小马扎上,正拿着一块旧布擦拭着一把瓦刀。
他比父亲高半头,身材更壮实一些,眉眼和阳光明有几分相似,但更粗犷。此刻他眉头微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擦拭的动作也慢吞吞的。
三弟阳玉明正从水缸里往一个木桶里舀水,准备提到厨房去。
他今年十八岁,个子却已经窜得很高,膀大腰圆,比大哥还要魁梧半圈,只是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他力气大,舀水的动作带着点发泄的意味,水花溅出来不少。
院子打扫得还算干净,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连傍晚归巢的麻雀在屋檐下的叫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阳光明背着背篓,迈过高高的木头门槛,走进了院子。
脚步声惊动了院里的三人。
阳修远抬起头,看到是二儿子回来了,一直紧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忧虑覆盖。
他放下手里的工具,没说话,只是看着阳光明。
阳喜明也抬起头,看到弟弟,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很勉强,透着疲惫和担心。
“光明,回来了?咋样?没事吧?”他放下瓦刀,站起身问道。
他其实不太相信弟弟这次能有什么结果,更多的是担心弟弟在城里又受了委屈或者冲动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