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离根(1 / 2)
许母终究还是没能熬过那个湿冷的冬天。当玉佩换来的药石最终罔效,她那具被贫病彻底掏空的身躯,便像一盏熬干了油的枯灯,火苗挣扎着、明灭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了。
最后那段日子,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躺在炕上,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眼睛浑浊地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或是转向守在炕边、眼睛肿得像桃核的女儿和外孙,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许柔柔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她紧紧握着那双枯柴般的手,把脸贴上去,一遍遍哑着嗓子说:“妈,我明白……我会好好的……会把孩子带大……”
许母的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混浊的泪,便再也没了动静。
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寂静,像沉重的棉被,猛地覆盖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许父手里的烟袋锅“啪嗒”掉在地上,他佝偻着背,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老伴,像是变成了一尊泥塑。思凡和思柔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偎在母亲身边,小手冰凉。
然后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像从被掐住脖子的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许柔柔没有嚎啕,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无声地奔流,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她替母亲合上眼,整理好稀疏的白发,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左邻右舍闻讯赶来,屋里屋外顿时挤满了人,叹息声、低语声、张罗后事的嘈杂声打破了死寂。一口薄棺被抬了进来,几个手脚利索的婶子帮着给许母擦洗换衣。
许柔柔像个木偶,被人扶着,穿上粗麻孝服,腰间系上草绳。思凡和思柔也被套上了过大的白色孝衣,小小的身子裹在里面,更显得无助可怜。他们看着外婆被抬进那口可怕的木盒子里,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恐惧和悲伤攫住了他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凄厉,穿透了低矮的屋檐。
简单的丧仪。没有吹打,没有丰厚的祭品。许父卖掉了家里唯一还能值点钱的半大猪崽,又东拼西凑,才勉强置办起这最后的发送。许柔柔跪在灵前,不停地烧着纸钱,火苗跳跃着,映着她苍白麻木的脸。灰烬飞舞,落在她的头发上、孝服上,像是生命燃烧后最后冰冷的尘埃。
思凡和思柔跪在她身后,哭得抽噎不止,不明白为什么外婆要睡在那么冷的盒子里,为什么再也不会醒来摸他们的头,不会偷偷塞给他们一小块糖。
出殡那日,天色阴沉得像要塌下来。冷风卷着纸钱和灰烬,打着旋儿。许柔柔捧着灵牌,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思凡和思柔被人牵着,跟在母亲身后,看着那口沉重的棺材被粗绳吊着,缓缓放入挖好的土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