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仇不隔夜(1 / 2)
灵堂内那因韦挺刻意挑拨与王玉瑱冰冷一瞥而凝滞的空气,尚未完全流动开来,便被门外更高规格的通报声骤然打破——
“陛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心神一震,连忙再度整顿仪容,垂首恭迎。
只见李世民一身常服,未着冕旒,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沉痛与疲惫,大步踏入灵堂。
太子李承乾紧随其后,亦是素服,脸上努力维持着庄重哀戚的表情。
“诸卿免礼。” 李世民声音有些沙哑,抬手虚按,免去了所有人的大礼。
他的目光径直投向灵堂中央那具冰冷的棺椁,脚步竟有些虚浮地向前踉跄了两步,内侍连忙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独自走到魏征灵前,望着那熟悉却又永远沉寂的名讳,嘴唇翕动了几下,尚未开口,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顺着刚毅的面颊滚滚落下。
这位以英武刚强着称的帝王,此刻毫不掩饰自己的悲痛与脆弱。
“玄成……朕的镜子……碎了……” 他哽咽着,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棺木,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最终化为一声沉重如山的叹息。
随后,他接过内侍递上的最高规格的祭香,亲自点燃,深深三揖,插入炉中,动作缓慢而郑重,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泄露着内心的激荡。
太子李承乾也依礼上前祭拜。
作为名义上的“太子师”,魏征没少对他严词劝谏,甚至屡屡让他下不来台,李承乾内心深处对此是厌烦甚至怨恨的。
但此刻,在父皇如此悲痛的注视下,在满堂重臣面前,他必须做出合乎身份的哀戚姿态。
他低着头,努力挤出悲伤的表情,说着程式化的悼词,心中却只盼这场面早点结束。
他的“表演”与李世民那发自肺腑的痛惜形成了鲜明对比,明眼人皆能看穿其中的水分。
李世民对魏征的感情,显然超越了普通的君臣之谊。那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对一位敢于直指其过、助其成为“明君”的诤友与“人镜”的真心敬重与依赖。
这份失去,痛彻心扉。
一番真情流露、近乎失态的悲痛之后,李世民强抑哀伤,环视灵堂,当众宣布:
“魏征公,忠心体国,犯颜直谏,有匡弼之功。今骤然而逝,朕心实痛!着,辍朝五日,举国同哀!追赠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
“文贞”二字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这绝非普通美谥。“道德博闻曰文”,“清白守节曰贞”,此谥是对魏征一生刚直清正、学识渊博、忠贞事君的最高褒奖与盖棺定论。
陛下以此定谥,足见其哀荣之盛,恩遇之隆。
圣谕既下,灵堂内气氛更显肃穆庄重。
众人陪着帝、太子又停留哀悼片刻,直至天色将明,宫禁时间将至,李世民才在李承乾与内侍的劝说下,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魏府。太子也随之离去。
帝驾离开后,灵堂内的官员们也陆续开始告辞。
待到天色微亮时,王珪父子这样重量级的吊唁者基本已离去,而更多品级较低、消息稍慢或需要观望风色的官员,则开始陆陆续续登门,魏府门前再次车马不绝。
王崇基和王敬直一左一右,小心搀扶着因悲伤与熬夜而显得格外疲惫苍老的父亲,默默走出魏府,登上等候的马车。
王玉瑱则沉默地跟在最后,自灵堂内与韦挺对视之后,他便再未发一言,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郁。
车厢内,气氛压抑。
王崇基见弟弟依旧沉默,不由关切地问道:“二郎,从刚才起便见你心神不属,可是有何不适?还是……心中另有挂碍?”
王玉瑱闻声,仿佛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被唤醒,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依旧平静,只是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无妨,大哥。只是……睹物思人,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他顿了顿,转向闭目养神、面色哀戚的父亲,语气转为缓和,带着劝慰,“父亲,逝者已矣,还请节哀,保重身体为上。家中旭儿与琰儿,还都指着祖父的教导,将来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呢。”
提到两个活泼可爱的孙儿,王珪紧闭的眼皮下睫毛微颤,脸上深刻的悲戚终于松动了一丝。
是啊,老友已去,自己更该看顾好眼前人,教导好下一代。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眼中虽仍有血丝与悲伤,但已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一家之主的威严。
王珪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儿子,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嘱托:“玄成与为父,亦臣亦友,相交数十年。今日他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