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千里疾行（1 / 2）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千里疾行
子时三刻，北京城西北十里，皇庄废墟。
秦渊勒住马缰，五匹战马在夜色中喷吐着白气。眼前是一座荒废的庄园，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三日前这里还住着十几户佃农，如今只剩焦黑的梁柱和尚未散尽的烟味——流寇劫掠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江辰翻身下马，走向庄园深处一口枯井。井口被乱石半掩，藤蔓缠绕，若不细看与寻常废井无异。他拨开藤蔓，手指在井壁某处按了三下，又向左旋转半圈。
“咔嗒”一声轻响，井壁向内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内漆黑，深不见底，隐隐有阴风涌出。
“锦衣卫最隐秘的‘龙潜道’，建成于嘉靖年间，历代只有指挥使和少数核心千户知晓。”江辰声音平静，“此道直通紫禁城武英殿后夹壁，全长七里三分，沿途有三处岔道、七道机关。最后一次启用是天启七年魏忠贤搜宫时，三位皇子由此逃生。”
玉罗刹挑眉：“如此机密，往生门难道不知？”
“知道也无妨。”江辰率先入洞，“龙潜道机关需锦衣卫秘传手法开启，错一步，则通道自毁。往生门就算找到入口，也进不来。”
众人鱼贯而入。秦渊最后一个进洞，回头望了一眼东南方向——那道黑色光柱已粗如天柱，几乎将半边夜空染成墨色。光柱中哀嚎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怨魂正被强行抽取、炼化。
“快走。”他闪身入洞。
洞口在身后悄然闭合。
洞内并非想象中狭窄。通道高约六尺，宽可容两人并肩，地面铺着青砖，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处凹槽，里面放着早已干涸的油灯。空气虽沉闷，却无霉味，显然有隐秘的通风系统。
江辰在前引路，手中举着一颗夜明珠——那是苏墨从青云阁带来的宝物，柔和的荧光照亮前方三丈。他步伐极快，却又异常谨慎，每走十步必停下观察，手指不时在墙壁上轻敲、按压。
“第一道岔口。”前行约半里，江辰停步。前方三条通道，分别通向不同方向。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砖缝，又侧耳倾听片刻，指向左侧：“走这条。”
“你如何判断？”苏墨问。
“砖缝积尘厚度不同。”江辰简短回答，“中间和右侧通道近期有人走过，灰尘被扰动。左侧积尘均匀，至少半年无人踏足。”
秦渊心中一沉：“有人先我们一步进来了。”
“未必是往生门。”苏墨沉吟，“也可能是曹化淳调动的太监兵。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众人提速前行。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渐陡。又行一里，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北斗七星图案，七星位置各有一个凹孔。
“第二道机关，七星锁。”江辰从怀中取出七枚铜钱，大小厚薄各不相同。他借着夜明珠光芒，仔细观察石门上的凹孔，然后将铜钱依次嵌入。
嵌入第六枚时，石门轻微震动。嵌入第七枚，石门无声滑开。
门后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通道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看装束，半数是黑衣劲装的往生门弟子，半数是穿褐色短打的汉子——应该是流寇中的精锐。尸体死状极惨，有的被乱箭射成刺猬，有的被落石砸得面目全非，有的浑身发黑，显然是中毒身亡。
“他们触发了机关。”江辰检查尸体，“看伤口，至少遭遇了三重机关：箭阵、落石、毒烟。但……”他眉头微皱，“机关有被破坏的痕迹。有人用高手性命，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路。”
果然，前方通道两侧墙壁上，箭孔密布，但许多箭矢已折断或缺失。地面落石虽多，却被人为清理出一条窄道。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腥甜味，正是剧毒“七日腐心散”的气息——这种毒见血封喉，中者七日内浑身溃烂而死，但此刻通道内通风良好，毒素已稀释到不足致命。
“至少死了三十人，才破开这段机关。”苏墨估算，“往生门真是下了血本。”
“他们时间不多，只能用命填。”秦渊握紧剑柄，“我们走。”
穿过死亡通道，前方豁然开朗。一处天然岩洞出现在眼前，洞顶有微弱天光透入——应该是通过某种巧妙设计引入的月光。洞中有一潭清水，水质清澈，竟有鱼儿游动。潭边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四行字：
“潜龙在渊，待时而飞。”
“七星指引，紫薇归位。”
“锦衣夜行，护国安民。”
“若违此誓，永堕幽冥。”
落款是“嘉靖二十八年，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立”。
“陆炳……”苏墨轻叹，“这位嘉靖朝第一权臣，竟也有如此心思。此道本为皇室逃生之用，他却刻下‘护国安民’之誓。可惜后世锦衣卫，早已忘了初心。”
江辰沉默看着石碑，忽然单膝跪地，对着石碑重重一叩。起身时，眼中似有寒光闪过。
“继续走。”他只说了三个字。
绕过水潭，通道再次变窄。这次只能容一人通行，且高度降至五尺，需弯腰前行。如此又行半里，前方传来隐约的水声。
“第三道机关，地下暗河。”江辰停步，“需潜水通过一段约十丈的水道。水道尽头有铁栅栏，机关在栅栏左侧第三根铁条上。”
秦渊皱眉：“你伤势未愈，能潜水吗？”
他问的是简心。简心脸色确实苍白，但眼神坚定：“我能行。药王谷有闭气法门，可坚持一刻钟。”
“不必。”江辰忽然道，“有人已经为我们开了路。”
他指向通道前方——那里水流明显湍急，但水面漂浮着几块木板，木板用绳索相连，形成一条简易浮桥。浮桥尽头，那道铁栅栏已被整个拆下，扔在一旁。
“他们连这里都突破了。”玉罗刹冷笑，“看来往生门对紫禁城的了解，不比锦衣卫少。”
秦渊率先踏上浮桥。木板摇晃，但足够结实。众人依次通过，果然见铁栅栏被暴力破坏，切口整齐，显然是用神兵利器斩断。
穿过水道，通道开始向上。坡度越来越陡，到最后几乎需要攀爬。秦渊能感觉到，怀中的玄冥钥共鸣越来越强，简心手中那把更是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快到出口了。”江辰低声道，“武英殿后夹壁就在上方。但出口处必有埋伏——往生门既然能破开前面机关，绝不会不在出口设伏。”
“那就杀出去。”秦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肩伤口的剧痛。这一路疾行，伤口已再次崩裂，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渗出绷带。
攀上最后一段陡坡，前方出现一道向上升起的石阶。石阶尽头是一块石板，应该是出口盖板。江辰示意众人停步，自己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将耳朵贴在石板上倾听。
片刻，他退回，用手势比划：上方有人，至少八个，呼吸绵长，都是高手。
秦渊看向苏墨。苏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分给众人：“含在舌下，可防迷烟毒雾。”又取出三枚铜丸：“这是青云阁的‘雷火珠’，爆炸时可释放刺目强光和浓烟，可作掩护。”
玉罗刹则从袖中滑出数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圣教‘封脉针’，中者经脉滞涩三息。三息时间，够杀人了。”
江辰长剑出鞘三寸。
简心双手各扣三根银针——药王谷“渡厄针”，可救人，亦可封穴。
秦渊最后一个含上药丸，向江辰点头。
江辰再次摸到石板下，手指在边缘某处轻轻一叩。石板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半尺缝隙。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苏墨三枚雷火珠从缝隙中激射而出！
“轰！轰！轰！”
三声爆响几乎同时响起！强光刺目，浓烟弥漫！上方传来惊呼和咳嗽声！
“上！”秦渊低喝，率先冲出！
出口是一间狭小的夹壁密室，果然有八名黑袍人守候。这些人虽被雷火珠所惊，但反应极快，立刻结成阵型。然而浓烟中视线不清，玉罗刹的金针已无声射出！
“噗噗噗——”三声中针闷响，三名黑袍人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之间，江辰的剑到了。剑光如电，三颗人头飞起！
秦渊同时扑向另外五人。覆云剑化作一片银色波涛，正是“沧海横流”！五人齐声怒吼，幽冥之气化作五道黑蟒迎上！
剑气与黑蟒碰撞，气浪爆开！夹壁密室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秦渊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左肩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染红半边衣襟。但他剑势未停，反手一记“云开见日”，剑光如晨曦破晓，刺穿一名黑袍人胸膛！
剩下四人大骇，欲退，但简心的银针已到。三根渡厄针封住三人要穴，三人顿时僵立当场。玉罗刹长鞭一卷，勒住最后一人咽喉，用力一绞，“咔嚓”颈骨断裂声清晰可闻。
八个往生门好手，转眼全灭。
但众人脸色却更加凝重。
因为这夹壁密室之外，杀声震天！
秦渊推开密室暗门，外面是武英殿后廊。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殿前广场上，正在爆发一场惨烈血战！
一方是三百余名太监兵，手持刀剑，结阵死守武英殿正门。另一方是百余往生门弟子，在四名黑袍长老指挥下疯狂进攻。太监兵虽人数占优，但武功远逊，不断有人倒下。而武英殿内，隐约可见龙袍身影——正是崇祯皇帝！
更可怕的是，广场中央竖着一座三丈高的黑色祭坛。祭坛上，曹化淳一身猩红蟒袍，双手高举一根漆黑骨杖，口中念念有词。骨杖顶端，那颗拳头大小的黑色宝石正源源不断抽取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怨魂——那些都是京城死难者的魂魄！
祭坛周围，八名黑袍萨满分坐八卦方位，每人面前摆着一碗鲜血。鲜血沸腾，冒出汩汩黑气，与祭坛相连。
而最让人心悸的是，祭坛正下方地面，正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涌出粘稠如墨的黑气，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手臂、面孔，想要挣脱而出！
“他们在强行打开镇龙井封印！”简心失声，“那些萨满用活人血祭，曹化淳用怨魂冲击，两股力量叠加，封印撑不了多久！”
秦渊看向手中玄冥钥。钥匙此刻烫得几乎握不住，青金色光芒剧烈闪烁，指向祭坛下方裂缝——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必须打断血祭！”秦渊咬牙，“苏兄，你带简心绕到殿后，想办法接近崇祯皇帝，护他周全。江兄、玉姑娘，随我杀向祭坛！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趁他们全力施法，无法分心时，突袭曹化淳！”
“等等。”苏墨忽然拉住他，指向广场西侧，“你看那里。”
西侧殿角阴影中，静静站着一个人。
灰衣，草鞋，手持一根普通竹杖。月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被吸收了一般，让人看不清面容。但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那份与周遭血腥格格不入的宁静，让秦渊瞬间认出——
独孤云！
剑圣竟然先一步到了！
似乎感应到秦渊的目光，独孤云转头望来，微微颔首。然后，他动了。
一步踏出，身影已在三丈外。
再一步，到了祭坛边缘。
四名往生门长老同时察觉，厉喝扑上！四人联手，幽冥之气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黑色巨网，罩向独孤云！
独孤云未拔剑。
他只是抬起竹杖，轻轻一点。
点在那张网的中央。
“啵”的一声轻响，如气泡破裂。
黑色巨网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黑烟。四名长老如遭重击，齐齐吐血飞退！
祭坛上，曹化淳猛然睁眼，看到独孤云，眼中闪过惊骇：“你……你怎么进来的？！皇城九门已闭，三千禁军……”
“我想进，便进了。”独孤云声音平淡，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曹公公，二十年前你害死我师妹时，可想过有今日？”
曹化淳脸色煞白，忽然狞笑：“独孤云！就算你是剑圣，今日也休想阻我！尊主即将功成，待归墟之门洞开，幽冥降临，你……”
话未说完，独孤云的竹杖已点向他咽喉。
这一杖平平无奇，却快得超出肉眼极限。曹化淳甚至来不及反应，杖尖已至喉前三寸！
但就在此时，祭坛下方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只漆黑如墨的巨手！
巨手五指张开，抓向独孤云！
独孤云竹杖一转，点向巨手手心。杖手相触，爆发出沉闷巨响！气浪以撞击点为中心炸开，八名萨满同时吐血倒地，祭坛剧烈摇晃！
独孤云后退三步，竹杖寸寸碎裂。
而那只巨手也缩回裂缝，但裂缝又扩大了三分！
“哈哈哈！”曹化淳狂笑，“独孤云，你挡不住的！尊主真身虽未至，但这‘幽冥鬼手’已具三成威力！待血祭完成，尊主降临，此界将永堕九幽！”
独孤云扔掉残杖，缓缓拔出腰间长剑——正是真武剑。剑身出鞘刹那，清越剑鸣响彻广场，竟将那怨魂哀嚎声都压下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