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陪读的日子里(五)(216)(1 / 2)
在陪读的日子里(五)
李建军那只裹挟着狂风与毁灭的铁拳,带着积郁半生的血泪恨意,即将狠狠砸碎张丽华那张扭曲的脸庞!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李建军的手腕!力道之大,竟让暴怒中的李建军也一时难以挣脱。
“老李!住手!”一声低沉的断喝在李建军耳边炸响。他赤红的眼睛猛地一瞥,是儿子李强!李强不知何时赶到,此刻正死死抱住父亲的手臂,年轻的脸庞因用力而涨红,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痛,“爸!打死她,你也完了!我和薇薇怎么办?!”
“哥!”李薇也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不顾身上的疼痛,哭着扑过来,紧紧抱住父亲另一条胳膊,“爸!别!别为了她毁了自己!她不配!她不配啊!”
儿女的哭喊和身体的重量,像冰水浇在李建军熊熊燃烧的怒火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手臂上的肌肉因极度克制而疯狂颤抖。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的张丽华,看着她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散发着恶臭的脸,一股巨大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确实不配!打死她,只会让这摊烂泥污了自己和儿女的手!
“滚——!”李建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嘶吼,猛地一甩手臂,将张丽华狠狠掼回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像扔掉一块肮脏的抹布。
张丽华摔得七荤八素,骨头像是散了架,剧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李建军那如同要噬人的眼神,只是本能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蠕动着,只想离那地狱般的杀气远一点,再远一点。
李建军看也不看她,他弯下腰,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些被踩踏、沾着污渍的证明文件一张张捡起,仔细地拍掉灰尘,叠好,郑重地放回女儿紧紧护着的文件袋里。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一手紧紧搂住还在抽泣的女儿,另一只手用力拍了拍儿子紧绷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走!回家!爸送薇薇去学校报到!天塌下来,爸顶着!”
他挺直了因暴怒而微微佝偻的脊梁,带着一双儿女,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地穿过那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围观人群。他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很长,依旧带着沉重的疲惫和刻骨的伤痕,却重新有了支撑,有了方向——为了孩子,他必须撑住这片将倾的天。
张丽华像一摊真正的烂泥,瘫在冰冷肮脏的地上,看着那三个曾经与她血脉相连的身影,如同三座移动的山峦,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也彻底走出了她的生命。巨大的、彻底的、冰冷的被遗弃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市被霓虹污染的夜空。
李建军说到做到。他动用了自己在这个城市里仅存的一点人脉和信誉,带着那份伤痕累累却终于齐备的证明材料,带着女儿李薇,一趟趟地跑教育局、跑大学招生办。他低声下气地解释,近乎卑微地恳求,甚至不惜拿出自己当年获得的那些早已蒙尘的“优秀企业家”奖状,只为证明女儿的优秀和家庭的特殊情况。或许是李薇撕碎通知书又顽强拼合的举动震撼了招生老师,或许是李建军那份为父则刚的执着打动了人,最终,那所大学破例为李薇重新出具了一份录取通知书,并同意她延迟报到。
当李薇终于拖着简单的行李,踏进大学宿舍的那一刻,李建军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看着女儿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深处,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释然的湿意。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积郁多年的浊气全部吐出。然而,这口气还未吐尽,更沉重的大山便已压上肩头——儿子李强放弃了复读,执意要去南方打工,学费和生活费的压力像两块巨石;更紧迫的是,陈哥那条毒蛇,从未放弃对那套老房子的觊觎,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李建军知道,他不能再逃了。他必须面对,必须彻底斩断陈哥这条毒蛇的七寸!这不仅是为了保住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更是为了斩断张丽华可能继续纠缠儿女的后路,为了给这个被赌博彻底摧毁的家,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
他回到了自己那早已生疏、如今更是举步维艰的房地产生意上。市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遍地黄金的时代。政策收紧,竞争惨烈,他离开太久,人脉生疏,资金链更是脆弱得如同蛛丝。他只能接一些别人挑剩下的、利润微薄甚至要垫资的小工程,每天在工地上奔波,和材料商磨破嘴皮子讨价还价,和手下仅剩的几个老工人一起搬砖扛水泥,累得像条狗。曾经挺直的腰板被生活的重担压得更弯,手上的老茧磨破了又长,脸上刻满了风霜和焦虑的痕迹。支撑他的,只有银行账户里那缓慢增长、为儿女准备的学费,和心中那团不灭的、要将陈哥绳之以法的火焰!
这团火焰,并非无根之火。在当初张丽华输光家产、债主上门打砸时,李建军就留了个心眼。他偷偷藏起了一些关键的东西:那些印着血红指印、利息高得离谱的“砍头息”借据的复印件;偷偷录下的陈哥手下刀疤等人上门威胁、打砸时的录音片段;甚至还有几张张丽华在麻将馆里豪赌、神情亢奋模糊不清的照片。这些,都是他埋在心底的武器。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更多的证据。他找到了当年也被陈哥高利贷逼得差点家破人亡的老王,老王提起陈哥就咬牙切齿,提供了陈哥手下暴力催收、打断人腿的线索;他联系上曾经在“好运来”麻将馆做过服务员的阿娟,阿娟早已不堪忍受那里的乌烟瘴气,偷偷记下过一些陈哥放贷、抽水的流水账目片段,虽然零碎,却是重要的旁证;他甚至忍着巨大的屈辱,重新接触了几个曾经还算熟悉、后来被张丽华拉下水也输了不少钱的牌友,从他们闪烁其词和悔恨的言语中,拼凑出陈哥集团组织严密、聚众赌博、非法牟利的更多细节。
收集证据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危险和煎熬。李建军时刻提防着陈哥的眼线,精神高度紧张。有时深夜从疲惫的工地回来,看着空荡荡、冰冷冷的出租屋(那套老房子他根本不敢回去住),巨大的孤独和压力几乎将他压垮。但想到儿女,想到张丽华那张因赌博而彻底扭曲的脸,想到陈哥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他便咬紧牙关,把那份厚厚的、凝聚着血泪和希望的举报材料,整理得更详尽、更扎实。
就在李建军秘密收集证据的同时,张丽华彻底滑入了深渊的最底层。被李建军当街一脚踹飞后,她像一只真正的过街老鼠,在城市的阴暗角落苟延残喘。她不敢再靠近李薇的大学,更不敢出现在李建军可能出现的区域。她唯一的去处,依旧是那些乌烟瘴气的麻将馆,特别是“好运来”。
然而,她在“好运来”的地位,已经从昔日的“张姐”沦为了最底层的贱民。陈哥因为房子没拿到手,迁怒于她,早已下令让手下对她“格外关照”。她成了麻将馆里的免费苦力——打扫卫生、倒痰盂、给牌客跑腿买烟买酒买盒饭,动作稍慢,便招来刀疤等人劈头盖脸的辱骂甚至拳脚。赢钱的牌客心情好时,或许会扔给她几个钢镚或半盒剩饭;输了钱的,则把她当做出气筒,恶毒的咒骂如同冰雹般砸来。
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永远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汗臭、烟味和劣质酒精的馊味。饿了,就捡别人吃剩的盒饭;困了,就蜷缩在麻将馆最肮脏的角落,或者后巷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旁打盹。曾经精心保养的脸庞,如今布满污垢和皱纹,眼神浑浊呆滞,只有在听到洗牌声和看到别人押下大额赌注时,才会短暂地迸发出一种病态的、贪婪的光芒。牌瘾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灵魂。她常常蹲在赌客身后,贪婪地看着牌局,手指神经质地搓动着,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牌张,仿佛自己还在参与其中。偶尔,她会用捡来的、脏污的零钱,在最低级的散台押上一两块钱,赢了几块钱,便兴奋得浑身发抖,仿佛看到了翻身的曙光;输光了,则陷入更深的麻木和绝望。这种卑微的参与,是她唯一能获得的、虚幻的快感和逃避现实的麻醉剂。
她活得不像个人,更像一具被赌瘾驱动的行尸走肉。然而,在麻将馆这个黑暗的生态里,她竟然也“物尽其用”了。她成了陈哥手下监控其他赌客的免费“眼睛”。哪个新来的出手阔绰,哪个老赌鬼可能藏了钱,哪个欠债的想跑路……刀疤他们一个眼神,张丽华就会像狗一样凑过去,把她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地汇报上去,只为换取一点点残羹冷炙或不被立刻驱赶的“恩典”。她彻底沦为了这个黑暗王国里最卑贱、最肮脏的工具。
李建军将那份凝聚着血泪、屈辱和全部希望的厚厚举报材料,密封在一个不起眼的旧文件袋里。他没有选择邮寄,而是亲自走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门。他没有找普通的接待窗口,而是指名道姓,要求见负责扫黑除恶专项工作的王队长——这是他辗转托了当年一个在公安系统有点关系的老朋友才打听到的名字。
在刑警队一间气氛肃穆的办公室里,王队长,一个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警官,仔细翻阅着李建军带来的材料。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那些触目惊心的高利贷借据复印件(上面标注的利息远超法定上限数倍),那些记录了暴力威胁、打砸的录音片段(虽然背景嘈杂,但刀疤等人凶狠的威胁清晰可辨),那些反映聚众赌博规模的照片和证人线索,还有老王、阿娟等人的证言笔录……这一切,如同拼图般,逐渐勾勒出一个盘踞多年、组织严密、以陈哥为首,集非法放贷、暴力催收、组织赌博、容留吸毒(从阿娟的线索里还挖出了这点)于一体的黑恶势力犯罪集团轮廓!
“李建军同志,”王队长合上最后一页材料,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却眼神异常坚定的男人,“你提供的这些线索,非常重要!这个‘陈哥’陈志强,我们早就盯上他了!只是苦于证据链不够完整,一些受害人迫于他们的淫威不敢站出来指证。你这份材料,还有你联系到的这些证人,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