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明信片(四)(286)(1 / 2)
梅雨明信片(四)
那一棍子砸下去的闷响,和随之而来李琼喜老师瘫坐在地的沉重喘息,连同窗外骤然爆发的、积蓄了二十二年的暴雨轰鸣,如同烙印,深深刻进那个混乱的夜晚。愤怒像退潮的海水,留下的是冰冷、黏腻的后怕和一片狼藉的茫然。我握着那根沉甸甸的擀面杖,杵在冰凉的地板上,指尖麻木。他蜷缩在墙角,花白的头颅深埋在屈起的膝盖间,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散乱的发丝被额角的冷汗黏住。碎裂的眼镜片散落在地,反射着窗外闪电瞬间惨白的光。
是陈宇房间门锁拧动的声音惊醒了我。他探出头,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愕或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漠然的了然。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李琼喜一眼,目光直接落在我脸上,声音干涩:“妈,打120吧。他脸色不对。”
那晚的记忆是碎片化的。刺耳的救护车笛声撕裂雨幕,急救室门口惨白的灯光,医生紧锁的眉头——那一棍子砸在了他本就因车祸受损、极其脆弱的肩胛骨上,引发了严重的骨裂和剧烈的疼痛性休克。手术签字时,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陈宇沉默地站在我身后,像个过早洞悉世事的小大人。
李琼喜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除了最初垫付医药费时我去过一次,之后再没踏足过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愧疚像藤蔓,缠绕着愤怒留下的枯枝,勒得我喘不过气,却又无法真正靠近那痛苦的源头。陈宇偶尔会在周末去一趟,带回只言片语:“李老师能下床走几步了。”“他问起你。” 我总是沉默地转身,继续在水龙头下冲洗永远洗不完的碗碟。
陈宇升入高中的第一个学期末,学校要求家长参加一次重要的家校沟通会。我坐在陌生的教室里,心神不宁。会议结束时,班主任特意叫住我:“陈宇妈妈,请留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会来吗?
班主任却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用毛笔工整地写着“陈华义女士 亲启”,落款是“李琼喜”。
“李老师托我转交给您的。他说,务必请您亲自打开看看。”班主任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回到出租屋,陈宇还没放学。我坐在餐桌旁,盯着那个文件袋,如同盯着一个潘多拉魔盒。犹豫了很久,手指才颤抖着解开缠绕的棉线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