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动(三)(375)(2 / 2)
屋里乱成一团。就在这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阳台上的小雅是什么时候放下书,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她脸色苍白,看着大哭的弟弟和慌乱的大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内疚,仿佛弟弟摔下床全是她的过错。她咬着嘴唇,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突然转身跑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正当我们忙着安抚小宝时,小雅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工具,走向王建军,想把水递给他,或许是想让爸爸喝口水消消气。她太紧张了,注意力全在王建军阴沉的脸上,没留意脚下散落的螺丝零件。脚尖被猛地一绊,她整个人向前扑去!
“哐当——!”
玻璃杯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再次四分五裂。水泼溅开来,弄湿了王建军的裤脚。
时间仿佛再次定格。
小雅重重摔在碎玻璃和水渍之间,手掌下意识撑地,瞬间被锋利的碎片划破了,鲜血涌了出来。她吓呆了,甚至忘了哭,只是仰起脸,极度恐惧地看着王建军,看着闻声转头、脸色难看的婆婆,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又来了!就知道添乱!这手——”婆婆的抱怨脱口而出。
“闭嘴!”
一声暴喝截断了婆婆的话。王建军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盯着小雅流血的手,那鲜红的颜色似乎灼伤了他的眼睛。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某种压抑了太久的东西终于决堤。
他没有先去扶小雅,而是猛地转向婆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和激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妈!你看看!你看清楚!她也是我女儿!她叫了我八年爸爸!这八年!是假的吗?!啊?!”
最后那一声“啊”,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某种崩塌般的绝望,在安静的午后房间里轰然回荡,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响。
婆婆被他吼得彻底愣住,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建军吼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蹲下身,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玻璃,一把将摔懵了的小雅抱了起来。他紧紧抱着她,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把脸埋进小雅瘦小的、沾着血和泪的肩膀上,宽阔的后背难以抑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雅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恐惧,而是无尽的委屈和后怕,小手紧紧抓住爸爸的衣服,抓得指节发白。
阳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着一地狼藉的碎片和水痕,照着相拥而泣的父女,照着呆若木鸡的婆婆和怀中渐渐止哭、睁着懵懂眼睛的小宝。
王建军抱着小雅,走向放医药箱的柜子,他的脚步很慢,却很稳。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沉默地拿出碘伏和纱布,开始笨拙却极其轻柔地给小雅清理伤口、包扎。小雅抽噎着,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那一刻,屋里静极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小雅细细的、逐渐平息的抽噎。那无声的、坚硬的、隔离了太久的东西,仿佛终于在这一片狼藉的破碎声中,被另一股更汹涌的力量带动着,裂开了第一道无法弥合的缝隙。
阳光移动着,慢慢照亮了柜子上那张被小雅泪水打湿又风干、被王建军悄悄用透明胶细心粘贴好的全家福。照片上,四个人都在,一个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