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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十二)
老年大学摄影班的教室,弥漫着一种与合唱团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里安静得多,学员们更习惯于用眼睛观察,用手指操作。林秀芬坐在其中,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笨拙地摆弄着儿子给她买的智能手机——那上面的功能,她至今未能完全摸透。
授课的是个年轻的男老师,语速很快,满口“构图”、“光影”、“景深”。林秀芬戴着老花镜,努力跟着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但那些术语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周围的学员,有些是拿着专业相机的退休干部,有些是追求时髦的阿姨,像她这样连手机拍照都用不利索的,似乎是少数。
第一次实践课是在社区小公园。老师让大家自由寻找主题,练习“三分构图法”。林秀芬举着手机,屏幕里的世界晃动不安。她对着花坛拍,对着凉亭拍,对着散步的老人拍,回看时,照片总是歪歪扭扭,主体要么挤在正中间死气沉沉,要么被切掉半个脑袋。
“阿姨,您看,可以把这棵树放在画面左侧三分之一的位置,天空留多一些。”年轻的老师走过来,耐心地指点。
她试着调整,手指却不听使唤。 frtration(挫败感)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爬上心头。她想起建国那本相册里,那些构图精准、充满力量的风景照。他当年,是怎么学会的呢?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笨拙?
回到家,她翻出那本相册,这次不再只是看内容,而是开始研究他的构图。她惊讶地发现,很多照片都暗合了老师讲的“三分法”、“引导线”。原来,他无师自通,用镜头捕捉了他眼中的美。这种发现,让她对学习摄影,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动力,仿佛是在完成某种隔空的对话和传承。
她不再满足于课堂上的练习。清晨去买菜,她会特意绕路,用手机拍下洒水车经过后,阳光下闪烁着彩虹光芒的柏油路;傍晚散步,她会驻足,尝试捕捉归巢的鸟群划过天际的那一瞬间。她拍得并不好,常常虚焦,曝光不准。但她开始享受那个“寻找”和“框取”的过程。透过那个小小的取景框,世界似乎被重新整理和定义了,她必须专注于眼前的光影、线条和瞬间,这让她暂时忘记了身后的空寂。
一天,她在公园里试图拍一朵逆光中的蒲公英,毛茸茸的种子在阳光下发着光。她调整了很久角度,总是不得要领。一位同样在拍照、挂着单反相机的大姐走了过来。
“想拍出光晕效果?”大姐很热心,“你得换个角度,侧逆光,点一下屏幕对焦在蒲公英上,再把曝光拉低一点试试。”
林秀芬按照指点操作,果然,屏幕里的蒲公英仿佛被金光勾勒,轻盈欲飞。她按下快门,看着那张比以往任何一张都清晰、都更有意境的照片,心里涌起一丝微小的雀跃。
“拍得不错。”大姐笑了笑,“多拍多练就行了。我也住这附近,经常来拍。”
简单的交流,没有深谈,却让林秀芬感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