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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民间摆度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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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阴缘叩门

江南的梅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沈小渡蹲在青石板缝里数蚂蚁,雨丝斜斜地钻进脖颈,冰凉得像母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偷偷翻出藏在床底的黄符——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他的,边缘已被泪水泡得发皱,墨迹却清晰如新:阴缘至,渡厄来。

轰隆!

惊雷劈开乌云,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瓦檐上碎成白烟。小渡攥紧黄符往家跑,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哗啦作响,枯叶裹挟着股腐腥味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去,只见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下,赫然站着个穿黑袍的老头。

那老头背对着他,腰间挂着块玉牌,上头刻着字。

爷爷? 小渡喉咙发紧。三年前爷爷暴毙,尸体是在这条河下游捞上来的,据说死时七窍流血,手心里还攥着半张黄符。

老头缓缓转身,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照亮他左眼尾的朱砂痣——和母亲一模一样。

小渡。 老头开口,声音沙哑如浸了水的棉絮,我是你师父。

破庙比想象中更破。

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霉斑,供桌上的观音像歪着脑袋,玻璃眼珠泛着油光。小渡盯着地上那滩水渍,忽然发现水渍里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还有身后站着的黑袍老头。

跪下。 老头扔给他一把桃木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沈和年的徒弟。

剑身撞在地上发出闷响。小渡膝盖磕在青砖上,疼得倒吸冷气。他偷瞄师父,发现对方正盯着供桌下的阴影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罗盘。

师父,为什么收我为徒? 他鼓起勇气问道。

沈和年没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经书扔给他:抄完这遍《度亡经》,再去扫义庄。

义庄在庙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腐臭扑面而来。十几个薄棺堆在墙角,棺盖半开着,露出里面模糊不清的人形。小渡捏着鼻子走到最里面的棺材旁,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气。

他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那是个穿着嫁衣的女人,盖头滑落在地,露出青灰色的脸。她脖子上缠着根红绳,另一端竟连在小渡的手腕上!

啊——!

惨叫声惊飞了屋檐下的乌鸦。小渡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排蜡烛。跳动的烛光里,女人的指甲骤然变长,带着浓重的腥臭朝他咽喉抓来!

千钧一发之际,桃木剑横空劈来。剑刃擦过女人耳畔,削断她几缕头发。沈和年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小渡身侧,手中符纸燃起幽蓝的火焰,贴在棺材盖上发出刺啦声响。

棺材剧烈震动,女人的尖啸戛然而止。沈和年拽着小渡冲出门外,反手甩出一道黄符封住门缝。

雨越下越大。

小渡瘫坐在廊下,浑身发抖。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残留着女人指甲留下的黑痕,正缓缓渗出血丝。沈和年蹲在他面前,用帕子擦拭他手背的血污,动作意外地轻柔。

她是你表姨。 老头突然开口,三年前被你爷爷救下的那个孕妇,难产死后怨气太重,化作厉鬼寻仇。

小渡愣住了。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念叨的往事:爷爷曾在河边救起一名投河的孕妇,那人后来生下个死胎,自己也郁郁而终。

为什么是我? 他声音发涩,为什么是我...

沈和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塞进他怀里,玉佩上刻着繁复的符文:因为你天生阴阳眼。 玉佩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小渡眼前景象陡然扭曲——义庄的薄棺正在渗出血水,无数苍白的手臂从缝隙中伸出,抓住他的脚踝...

他再次尖叫着跌坐在地。沈和年扯住他的胳膊,将一张黄符按在他额头:记住,这是往生符,能暂时镇压邪祟。但真正的渡厄之道,从来不是靠符咒。

子夜时分,小渡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勾勒出个佝偻的身影。他屏住呼吸望去,只见沈和年正跪在佛像前,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黄符。

阿芜,我对不住你... 老头声音哽咽,当年若不是我执意带你爷爷去盗墓,你也不会...

话音未落,佛像突然发出嗡鸣。沈和年猛地起身,将一张符纸拍在佛龛上。佛像的眼睛骤然亮起金光,将整间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小渡躲在床底,心脏狂跳不止。他看见师父额角渗出鲜血,嘴角却勾起诡异的笑容:好孩子,你都看见了啊...

次日清晨,沈和年递给小渡一本新的《度亡经》。

从今天起,除了抄经,你还要学会看尸气。 老头指着院子里的乱葬岗,那些新死的鬼魂还没学会藏匿,最适合练手。

小渡攥紧往生符,想起昨夜佛像的金光,忍不住问:师父,您究竟是什么人?

沈和年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晨曦中,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沟壑纵横的古树皮,唯有眼尾那颗朱砂痣愈发鲜艳。

我是走阴人。 他轻声道,而你,注定要踏上这条路。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小渡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往生符,发现符纸边缘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

阴缘至,渡厄来。

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股腐朽的甜腥味。

沈小渡蹲在祠堂门槛上,指尖拨弄着一枚生锈的铜铃铛。这是王员外今早派人送来的谢礼——说是谢师父沈和年昨日替他镇住邪祟。铜铃内侧刻着扭曲的婴啼纹路,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叮铃——

铜铃突然自鸣,惊得小渡差点摔在地上。他抬头望向供桌上那张黑白遗照,照片里的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眉眼却与村口卖豆腐的张婶有七分相似。

那是王家丫头,叫王翠莲。沈和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袖口还沾着朱砂粉,上个月溺死在村东池塘,尸首捞上来时右手死死攥着半块玉佩。

小渡喉咙发紧。那枚玉佩他见过,在母亲的首饰盒最底层,边角雕着莲花纹,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条:莲儿,莫怕。

师父...他刚开口,沈和年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往外走,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来不及了。老头嗓音沙哑,拿上桃木剑,去村口接亲队伍必经的野槐林。

野槐林的雾气浓得能拧出水来。

小渡攥着桃木剑跟在沈和年后头,靴底踩碎枯枝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远处传来唢呐声,断断续续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呜咽。

到了。

沈和年突然停步,浑浊的眼球映出诡异景象:十二个披麻戴孝的壮汉抬着红轿,轿帘上绣着密密麻麻的梵文,轿顶盘踞着条栩栩如生的青蛇。最诡异的是新郎官——那是个纸扎人,身穿大红喜服,脸上画着小渡从未见过的诡异笑容。

阴亲?小渡倒吸冷气。按照《度亡经》记载,阴亲是用活人祭祀死者的邪术,需取童男童女魂魄为引,方能镇压怨气。

沈和年冷笑一声,甩出三枚铜钱在地上。铜钱叮叮当当滚了三圈,最终停在位上。不对劲。他弯腰拾起一枚铜钱,背面竟刻着倒悬的八卦图,这是湘西赶尸匠的标记。

唢呐声陡然尖锐,红轿猛地顿在两人面前。轿夫的头颅齐刷刷转向他们,空洞的眼眶里爬满蛆虫。小渡踉跄后退,撞进沈和年怀里。

躲好。老头低喝一声,从怀中掏出张黄符贴在桃木剑柄上。剑身顿时燃起幽蓝火焰,将扑来的纸人烧得蜷缩成团。

混乱中,小渡瞥见轿帘缝隙里露出的绣花鞋——那不是人类的脚,而是布满鳞片的蛇尾!

师父,轿子里...

话音未落,红轿突然炸裂开来。无数纸片化作黑色蝴蝶扑面而来,小渡挥剑乱砍,却发现那些蝴蝶竟是由人骨磨成的粉末粘合而成。

沈和年脸色铁青,猛地扯开他的衣领:往生符呢?

小渡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忘记佩戴,慌忙伸手去摸胸前口袋。指尖触到的却是母亲遗留的玉佩,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暴雨之夜——也是这般冰冷的雨水,也是这般绝望的窒息感。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正中小渡后心。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喉头涌上腥甜。抬眼望去,只见个穿嫁衣的女人倒吊在槐树枝头,盖头滑落露出青灰色的脸,眼眶里嵌着两颗血红的珠子。

娘...

小渡脱口而出的呼唤让女人浑身一颤。她的指甲骤然暴涨,带着腐肉的气息抓向小渡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沈和年的桃木剑横空劈来,剑刃擦过女人耳畔,削断她几缕头发。

这是你表姨,王家明媒正娶的发妻。沈和年喘息着说,三年前她怀着身孕投河自尽,尸骨被王员外用来炼制鬼胎。

小渡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王翠莲,正是他从未谋面的表姨!

鬼胎在红轿残骸中蠕动,形如八爪鱼,周身缠绕着猩红脐带。它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的毒雾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小渡看到沈和年咬破舌尖,将精血滴在往生符上,符纸瞬间燃起金色火焰。

小渡!接住这个!

老头抛来一枚玉简,上面刻着繁复的咒语。小渡接住的瞬间,符咒自行钻入他眉心,眼前浮现出万千星辰般的幻象。他看到表姨生前最后的记忆:被囚禁在漆黑地牢,肚子被剖开取出婴儿,婴儿的啼哭化为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小渡嘶吼着扑向鬼胎,桃木剑刺入它心脏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到母亲临终前的牵挂,看到父亲跪求王员外放过妻儿的卑微,看到自己襁褓时期被母亲藏在槐树洞里的真相...

鬼胎发出凄厉哀嚎,身体逐渐化为灰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突然抓住小渡的手腕,用仅剩的力量将一枚玉佩塞进他掌心——那是王翠莲的陪嫁之物,与小渡母亲的那枚一模一样。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掉地面上的血迹与灰烬。

沈和年蹲在地上,用帕子擦拭小渡脸上的污垢,动作异常轻柔:她不是要害你,是想让你亲手结束这场诅咒。

小渡攥紧玉佩,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进嘴角,咸得发苦。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噩梦:母亲站在奈何桥头,身后跟着个穿红嫁衣的妇人,两人隔着忘川河水相望,眼中都是化不开的执念。

师父...他声音哽咽,为什么是我?

沈和年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族谱,指着其中一页:看清楚,你母亲姓王,是王家的嫡长女。

小渡如遭雷击。族谱上清晰记载:光绪年间,王家长女王氏未婚先孕,被族人浸猪笼溺毙于村东池塘,腹中胎儿不知所踪。而他从小戴着的玉佩,正是王氏的陪嫁之物。

你母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沈和年的手指抚过族谱上的名字,翠莲的孩子,该由翠莲的仇人来抚养

残月升起时,两人回到破庙。

沈和年从佛龛后取出个檀木匣,里面躺着块完整的玉佩——正是当年王氏佩戴的那枚。他将玉佩系在小渡腰间,郑重道:从今往后,你既是沈家弟子,也是王家血脉。

小渡摸着玉佩上冰凉的莲花纹,突然明白师父收他为徒的真正用意。他不是为了传承走阴人的衣钵,而是要化解这段跨越百年的恩怨。

情若失控,慈悲亦成屠刀。沈和年的话语在耳边回响,但若是能用爱去化解恨意,或许...

话未说完,破庙的门突然被推开。月光下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正是王翠莲。她的脸不再青灰,眼中泪光闪烁:小渡,谢谢你让我解脱。

小渡下意识伸手想要触摸,却被沈和年一把拉住。女子的身影在雾气中渐渐消散,只留下句若有似无的低语:替我看顾好阿福...

次日清晨,沈和年带着小渡前往义庄。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十几具薄棺整齐排列,其中一具的棺盖微微颤动。小渡凑近细看,发现棺内躺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正是失踪多日的乞丐之子阿福。

他被下了锁魂咒。沈和年轻轻摇头,王员外想用他的命延续鬼胎的怨气。

小渡握紧桃木剑,忽然想起昨夜王翠莲的话。他走到阿福身边,将玉佩按在他额头,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玉佩发出微弱的蓝光,阿福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皮肤下鼓起无数条蠕动的肉瘤。沈和年迅速点燃三柱清香,香烟袅袅间,肉瘤逐渐消散,露出阿福苍白的面容。

姐姐...男孩睁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我梦见妈妈了,她说她很冷...

小渡将颤抖的手放在阿福肩上,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温暖从接触部位蔓延全身。他想起昨夜看到的幻象,突然明白王氏的执念并非源于仇恨,而是对未能保护孩子的悔恨。

子夜时分,沈和年端来两碗热汤面。

雾气氤氲中,老人的眼神格外柔和: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亲手解决鬼胎吗?

小渡摇头,筷子悬在碗沿迟迟未动。

因为仇恨会让人变成鬼,而慈悲才能渡人渡己。沈和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母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怕你被怨气吞噬,所以才...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和年起身开门,只见个浑身是血的书生跌进来,跪地哀求:大师救命!我妹妹被邪教掳走了!

小渡放下筷子,看到书生袖口露出的半截玉佩——那分明是王氏家族的信物!

江南的梅雨季像块浸了水的旧棉絮,裹得人胸口发闷。

沈小渡跟着沈和年往赵府走,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青苔,滑溜溜的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街角的茶棚里,几个茶客压低声音议论:“赵掌柜这病邪乎得很,前儿个还好好的,昨儿起床手心就长了黑鳞,大夫说是‘水祟缠身’,要拿活人镇煞……”

赵府的朱红大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的铜铃锈得掉渣,风吹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门房是个三角眼的瘦子,见着沈和年立刻堆起笑:“沈先生来了?我家老爷等着呢!”

客厅里燃着檀香,却压不住那股子腥甜的腐味。赵掌柜瘫在太师椅上,脸白得像纸,手心摊开——果然,掌心爬着几片巴掌大的黑鳞,边缘渗着乌血。旁边站着个穿玄色道袍的男人,三角脸,眉心点了颗朱砂痣,正是本地有名的“玄真子”。

“沈先生,您瞧瞧,这病……”赵掌柜的声音像漏了气的风箱。

玄真子瞥了沈和年一眼,慢悠悠开口:“赵掌柜是冲撞了水府的怨魂,需找八字纯阴的童男做替身,镇在祭坛三日,方能引煞上身。”

沈和年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桃木剑。他认得玄真子——去年在邻县,这术士曾用“养鬼仔”的邪术害死三个孩童,被沈和年报官,却不知怎的逃脱了。

“哪有童男?”赵掌柜急得直拍椅子。

玄真子阴恻恻笑:“码头有个乞丐小子,叫阿福,八字纯阴,正好合适。”

码头的风比城里更冷。

小渡蹲在货栈后头,看着阿福缩在破草席里,啃着半块发硬的馍。阿福才十二岁,生得瘦小,脸上沾着煤灰,脚上的草鞋破了个洞,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他是码头最底层的乞丐,靠捡烂菜、帮人扛货为生,姐姐阿菊在纺织坊做女工,每月赚的钱全拿来养他。

“阿福,要不要吃块糖?”小渡摸出块桂花糖,放在他手边。

阿福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渡哥儿?你怎么来了?”

小渡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玄真子和两个穿短打的打手。

“那小子在哪?”玄真子的三角眼扫过码头。

阿福吓得往后缩,撞翻了旁边的竹筐。小渡反应快,一把将他拉到货栈后面:“跟我走!”

“渡哥儿……”阿福的声音在发抖,“他们要抓我去替赵掌柜挡煞……”

“别怕,我带你去义庄。”小渡拽着他往城外跑,可没跑几步,就被两个打手拦住。玄真子摇着道袍走过来,指尖弹出一张黄符,正中小渡的肩膀——符纸燃起黑烟,疼得他闷哼一声。

“跑啊?”玄真子揪住阿福的衣领,把他按在祭坛的石桩上,“这娃的八字纯阴,正好祭煞!”

祭坛是用青石板搭的,上面摆着三盏白灯笼,灯笼上画着倒悬的八卦。阿福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手腕上钉着桃木钉,血顺着指缝滴在石板上,晕开朵朵血花。

小渡是被疼醒的。

他的肩膀还在渗血,玄真子的黄符像条毒蛇,缠在他的胳膊上。阿福的哭声就在耳边:“渡哥儿,我不想死……我姐还在等我回去……”

“别说话。”小渡咬着牙,摸出怀中的桃木剑——剑刃上沾着玄真子的黑符,泛着腐臭的黑光。他猛地跃起,桃木剑劈向玄真子的手腕:“放开他!”

玄真子冷笑一声,挥袖撒出一把朱砂:“孽障!”

朱砂像针一样扎在小渡的脸上,疼得他睁不开眼。打手们围上来,拳脚像雨点般落下。小渡抱着阿福滚到祭坛角落,后背撞在一块凸起的青石板上,眼前发黑。

“没用的。”玄真子点燃三柱香,插在祭坛中央,“赵家的替身阵,是当年玄真观的镇观之宝,你个小娃娃破不了……”

小渡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母亲的脸——她站在忘川河边,手里攥着块玉佩,说:“小渡,要是遇到危险,就找河的方向……”

河的方向?

小渡猛地睁开眼。祭坛的后方是条小河,河水浑浊,飘着几片落叶。他想起师父说过,走阴人的灵脉连着地河,只要引动地河的灵气,就能破邪阵。

“阿福,躲好!”小渡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桃木剑上。剑刃突然发出金光,上面的黑符瞬间化为灰烬。他攥着剑,用尽全身力气在青石板上画符——那是母亲教他的“引河符”,笔画里带着忘川的凉意。

“轰隆!”

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正好击中祭坛中央的香炉。香炉炸开,黑烟冲天而起,玄真子的道袍瞬间燃起火焰。阿福的桃木钉“啪嗒”落地,他扑进小渡怀里,哭着喊:“渡哥儿,我怕……”

“不怕。”小渡抱着他,看着玄真子在地上打滚,“恶人自有天收。”

赵府的宅院在雷雨中燃烧。

沈和年站在门口,看着屋顶的火焰舔着朱红的梁木。玄真子浑身是伤,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嘴里喊着:“赵掌柜,你家祖上的邪术要反噬了!”

赵掌柜从屋里跌出来,他的黑鳞已经蔓延到了脖子,疼得直打滚:“不可能!我花了十年养替身,怎么会……”

“你祖上是玄真观的叛徒。”沈和年的声音像块冰,“当年玄真观严禁养替身,你祖父偷了《镇煞经》,跑到江南开枝散叶,害了多少孩童的命?现在轮到你了。”

闪电划破夜空,正好击中赵府的正厅。赵掌柜的惨叫声淹没在火海里,玄真子连滚带爬地逃了,消失在雨幕中。

小渡抱着阿福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凉得刺骨。阿福缩在他怀里,盯着燃烧的赵府,小声说:“渡哥儿,我姐还在纺织坊等我……”

“我带你去。”小渡摸了摸他的头,“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雨夜里,破庙的油灯忽明忽暗。

小渡坐在门槛上,擦着桃木剑上的血。沈和年端来一碗姜茶,放在他手边:“累了吧?”

小渡喝了口茶,热流顺着喉咙往下走:“师父,情若作恶,天为何容?”

沈和年望着窗外的闪电,声音很轻:“天道罚恶,从不管你披着什么外衣。你用情去杀人,情就是索命的绳;你用情去救人,情就是渡人的船。”

小渡摸着怀里的玉佩——那是王翠莲的陪嫁。他想起第一劫里,表姨的执念,想起阿福的恐惧,想起母亲的遗言。原来情从来不是枷锁,是选择——选慈悲,还是选贪婪。

“师父,我懂了。”小渡放下茶碗,“走阴人的路,不是渡鬼,是渡自己心里的恶。”

沈和年笑了,眼角的朱砂痣泛着光:“好,我的小渡,终于长大了。”

次日清晨,阿福的姐姐阿菊找来破庙。她抱着阿福,眼泪掉在他脸上:“我就知道你会救他……”

小渡站在庙门口,看着他们姐弟俩远去的背影。晨雾里,江南的炊烟升起来,带着粥的甜香。沈和年递给他一件干衣服:“该去义庄了,还有几个孤魂等着超度。”

小渡接过衣服,穿在身上。阳光穿过晨雾,照在他怀里的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

他知道,还有更多的劫要渡,更多的人要救。但这一次,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懂了,情是最锋利的剑,也是最温暖的船。

渡人者,终被情渡。

沈小渡蹲在义庄门槛上晒刚抄好的《度亡经》,指尖沾着墨渍,忽然被一阵冷风吹得打寒颤——风里裹着股熟悉的腥气,像河底淤泥泡了三天的烂藕。

“娘……”他脱口而出,抬头时正撞进一双青灰色的眼睛。

穿青布衫的女人站在义庄外的柳树下,头发梳得整齐,却沾着水草,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她张了张嘴,声音像被水浸过的棉絮:“小渡,我对不住你……”

小渡腾地站起来,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那女人却不见了,只剩风卷着片青布残片,落在他脚边——和他枕头底下压了十几年的那半块红绸,纹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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