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方圆深处的光阴规(1 / 2)
方圆深处的光阴规
小满的雨刚洗亮石碾的棱,我已站在老石匠的作坊前。他正把方石坯往圆碾盘上靠,凿子敲打的声里,混着这方得见圆势,圆得存方骨的絮语。我蹲在青石板上数凿痕,看他把棱角磨得半圆的石料翻转过来,你看这转,是让方懂圆的柔,圆记方的硬,就像倔犟的心,磨磨才知转圜。这一刻,石粉的涩混着雨水的凉漫过来,我忽然看见石坯上半方半圆的轮廓——方圆从不是刻意的分,是藏在方里的圆,是混在圆中的方,在凿与磨之间,把每个执拗的瞬间,都琢成可以相融的形。
儿时的方圆,是祖父的木尺。他总在谷雨的清晨把方木料按在圆凳上,墨线弹出的声里,混着这方得留墨痕,圆得找圆心的絮语。我攥着铅笔在木料上画直线,看他把弯了的木尺用重物压直,你看这校,是让曲中求直,就像绕远的路,找找总有直道。有次为画不圆车轮哭闹,他却把我拉到井口看轱辘,你看这转,是方辐撑圆轮,就像刚硬的脾,得有柔的框才转得动。木尺硌红掌心的疼里,混着他方是骨,圆是肉的教诲。
他的木工房里,总堆着些的料头:劈裂的方柱,变形的圆梁,磨秃的刨刃。这房跟了我五十年,新料挺,旧料润,换着用才知木性,他指着方柱的裂,你看这豁,是太刚没转圜的记,越显越会让,就像做人的直,得有弯的余地。有年山洪冲歪了房梁,他却把歪梁锯成斜木接着用,你看这斜,是让方圆掺着来,就像拧巴的事,换个角度就顺了。果然那间斜梁歪柱的偏房,后来成了村里最结实的屋,榫卯的错里,藏着比方正更巧的劲——有些方圆,藏在变通与妥协的智慧里。
少年时的方圆,是先生的砚台。他总在秋分的午后把方砚搁在圆案上,墨锭研磨的声里,混着这砚得方底稳,圆边润,太方伤笔的絮语。我握着墨锭在砚台里画圈,看他把砚角的碎碴用砂纸磨平,你看这修,是让方懂圆的好,就像尖锐的言,磨磨才中听。有个同窗为写不好圆笔摔了笔,他却把方纸裁成扇形练字,你看这变,是方纸出圆意,就像固执的念,换个形就通了。砚台沁凉指尖的冰里,藏着方中见圆,圆里藏方的深意。
他的书案上,总摆着些的文房:缺了角的方砚,扁了边的圆墨,断了尖的方笔。这案跟了我三十年,方砚正,圆墨润,换着用才知笔性,他指着砚台的圆角,你看这圆,是磨了千次的记,越润越见功,就像说话的直,得有柔的裹才暖心。有次我为辩论时太较真懊恼,他却让我在方纸上写圆字,你看这融,是方纸容圆笔,就像刚硬的心,得有软的地才装得下事。果然那些方圆相济的字,后来比纯粹的方正更见风骨,笔锋的转里,藏着比固执更通的智——有些方圆,藏在刚柔与兼容的缝隙里。
成年后的方圆,是母亲的蒸笼。她总在腊月的清晨把方糕放进圆笼,蒸汽升腾的声里,混着这糕得方方正正,笼得圆圆润润的絮语。我蹲在灶前添柴,看她把粘在笼屉上的糕刮下来拼成块,你看这拼,是让碎块归整,就像散落的情,凑凑总有暖。有次为蒸笼太小蒸不下整糕抱怨,她却把糕切成小块摞着蒸,你看这叠,是方糕在圆笼里找空,就像难办的事,挤挤总有法。笼屉烫红指尖的疼里,藏着方糕圆笼,和和美美的实。
她的厨房角,总堆着些的家什:变形的方盘,瘪了的圆盆,裂了的方碗。这角跟了我四十年,方盘稳,圆盆活,换着用才知食性,她指着方盘的翘边,你看这弯,是受热没留缝的记,越显越会让,就像过日子的板,得有松的缝才不崩。有年过年盘碗不够用,她却把方盘圆盆混着摆,你看这搭,是方衬圆更俏,圆托方更稳,就像凑着过的人,各有各的形才热闹。果然那桌方圆交错的年饭,后来成了儿女们最怀念的景,盘碗的错里,藏着比整齐更真的暖——有些方圆,藏在参差与包容的坚持里。
方圆的质地,是带转的活。石碾的硬裹着石的沉,能凿能磨,能方能圆,像块有性的骨;木尺的直浸着木的柔,能画能校,能曲能直,像根有节的杆;砚台的润泛着石的凉,能研能磨,能方能圆,像个藏墨的池;蒸笼的竹藏着竹的韧,能蒸能叠,能方能圆,像个纳福的笼。这些被时光琢磨的物件,像群会变的友,把经年累月的执,都琢成了可以转圜的融。
老石匠说真方圆都带,他抚摸着刚凿好的柱础,你看这方底到圆顶的坡,是让方圆慢慢变,就像脾性的改,急了要崩。有次见他把方石的角修成圆弧形,这圆不是丢了方,是让方更耐用,就像刚直的人,懂点退让才走得远。这些带着过渡的石件,让你忽然懂得:真正的方圆从不是极端的方,是藏着圆的方,像木尺的直与弯,砚台的方与圆,既得经得住打磨的痛,又得留得住本真的骨,在刚柔之间藏着活。
方圆的声音,是带转的响。凿子敲石的声里,藏着方变圆的痛,像首雕琢的诗;墨锭研砚的声里,裹着圆融方的柔,像段研磨的歌;木尺弹线的声里,含着直中曲的巧,像句醒人的话;蒸笼冒气的声里,浸着方融圆的暖,像阵热闹的笑。这些藏在刚柔里的响,像把钥匙,让你在执拗中听见转圜的音,在僵硬里记起该有的活,明白方圆的声从不是刻意的撞,是自然的和,像方榫入圆卯,刚柔相济,自有一种不需安排的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