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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怊怅帖:悬在时光里的旧灯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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怊怅帖:悬在时光里的旧灯影

仲秋的夜总带着些清寂的凉,我坐在露台的竹椅上翻一本线装的《绝妙好词》,指尖刚触到“梧桐更兼细雨”的字句,就觉出些潮意——许是檐角漏下的月光太淡,书页间夹着的蝉蜕已有些脆裂,翅脉上还留着夏末的薄尘,像去年趴在窗纱上振翅的那只蝉,明明早没了声息,却又在心里响得不肯停。风从竹篱笆钻进来,带着院角木槿落瓣的微香,吹得书页轻轻颤,忽然想起祖父坐在堂屋八仙桌前写毛笔字的模样——他的袖口沾着墨痕,手里的狼毫笔悬在纸上,却在我碰倒砚台时,只是叹了口气,眼里的怊怅像檐下悬着的旧灯,昏昏暗暗,不亮,却沉得让人心里发空。

七岁那年的仲秋,我被送到浙西山村的祖父家。祖父的老屋在山坳里,黑瓦白墙爬着些枯萎的牵牛花藤,堂屋的八仙桌上,常年摆着一方端砚、一支狼毫,还有一叠裁好的宣纸。每天清晨,祖父都会铺开宣纸,研好墨,写几页楷书,我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阳光透过木格窗,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写字要沉心,”祖父的声音像砚台里的墨,稠得化不开,“一笔一划都要稳,像日子一样,急不得。”有次我趁祖父去后山拾柴,偷偷拿起狼毫笔,想在宣纸上画小人,却不小心把砚台碰翻,墨汁漫得满桌都是。我慌得直哭,祖父却只是蹲下来,用软布一点点擦着宣纸,“没事,墨渍能擦掉,只是有些字,写坏了就再也回不来了”。那天的阳光很好,落在祖父的白发上,落在擦不干净的墨渍上,像把怊怅的沉,都浸在了我的心里——原来怊怅不是大哭大闹的难过,是藏在墨渍里的惜,是落在宣纸上的空,像祖父的八仙桌,像木格窗的光斑,不声张,不喧闹,却把日子里的沉,都悬在了时光里。

小学三年级,学校组织“传统文化节”,祖父作为“民间书法爱好者”,带着他的笔墨纸砚来给我们上课。他教我们握笔的姿势,给我们讲“字如其人”的道理:“横要平,竖要直,做人也一样,要端正,要踏实。”有个同学问:“祖父,写不好字怎么办呀?”祖父笑着说:“写不好可以再练,可要是丢了心,就再也写不好了。”那天,祖父还教我们写“人”字,我写的“人”字歪歪扭扭,祖父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我,“先写撇,再写捺,要有力,要站稳”。活动结束时,祖父给每个同学都写了一张“人”字,我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夹在课本里,像藏着祖父的叮嘱——原来怊怅是藏在笔画里的盼,是落在“人”字上的力,是不管写得多差,都愿意教你重新写的惜,像祖父的狼毫笔,像歪扭的“人”字,慢慢悬在成长的日子里。

初中时,我开始跟着祖父读宋词,“当时只道是寻常”,字句里的怊怅,像祖父砚台里的墨,淡得像雾,却又绕着心尖不肯散。有次祖父的老友王爷爷来做客,两人坐在堂屋喝着茶,聊着年轻时的事。王爷爷说:“当年咱们一起在镇上写春联,你写的字最好,现在却没人再找咱们写了。”祖父叹了口气,拿起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了“岁月不居”四个字,墨色浓淡不均,像他眼里的光,忽明忽暗。我看着那四个字,忽然觉得,祖父的怊怅,是对旧时光的惜,是对再也回不去的日子的沉。从那以后,我每次读宋词,都会想起祖父写“岁月不居”的模样,想起他和王爷爷聊天时的叹息,心里的怊怅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原来怊怅是藏在心里的惜,是能为旧时光掉眼泪的沉,是不管过多久,都忘不了过去的盼,像宋词的字句,像祖父的宣纸,把日子里的沉都悬进了文字里。

高中时,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我却依旧会在周末抽出时间,帮祖父整理他的书法作品。有次我在旧箱子里翻到一叠泛黄的信纸,上面是祖父写给祖母的信,字迹工整,墨色鲜亮,信里写着“待我归时,便带你去看镇上的花灯”。我拿着信纸问祖父,祖父的眼里泛起了光,“你祖母年轻时最喜欢看花灯,可我当年总忙着做事,没陪她去过几次,现在想陪,却再也没机会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我看着他手里的信纸,忽然懂了,怊怅不是软弱的眼泪,是藏在信里的悔,是不管多后悔,都再也来不及的惜,是能让人更珍惜现在的沉,像祖父的信纸,像他的哽咽,把日子里的悔都悬在了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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