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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那是我跟她打赌哩,我说我用菜刀雕花,比她拿针绣出来的花,更美气,更好看她不服气呀,非要跟我比一下哩”毛蛋一脸得意之色。
魏长兴又是一笑,轻轻地在毛蛋后脑勺上来了个“爆敲栗子”,“看不出哟,瓜娃也有贼精的时候哈”
窗外吹来一股子风,油灯晃了两晃,几欲熄灭,毛蛋连忙伸手去挡,“哗啦”一下,胳膊肘将算盘带翻,砸在砚台沿上,毛笔便跳了起来,在毛蛋的嘴巴上划过两道黑痕,仿佛毛蛋一瞬间就长出了胡须。
魏长兴看着毛蛋的模样,又是肚皮跳跳地笑,末了,深吸一口气,肚子圆鼓了起来,从鼻孔里将气长长地呼出,“按说你娃岁数不小了,该是想着娶媳妇了唉,这狗日的老天爷,把人往死里拖呀”
又是一个大晴天,又是圆圆的太阳,毒辣辣地照,蓝天如玉,白云似絮。
夫人立在窗前,手罩前额,看着亮晃晃的太阳,叹息着,转身回到供桌前,折下一截小香棍,放进一个敞口圆腹黑陶罐里。夫人早已记不起来,究竟是从哪天开始,她想到了折香棍记天数的方式,原本以为,香棍折不了多少根,老天爷就会下雨,谁承想,黑陶罐里的香棍都快装满了,可老天爷还是不下雨,天天大太阳,天天没指望,真不知道还要折多少根小香棍才算完
夫人盖好黑陶罐的盖子,用指甲抠着陶罐上的凤凰图案,从凤头一下抠到了凤尾,忽然间,夫人就想起了三小姐卢芸凤。三小姐在上海读书,前阵子还来了信,顺带寄了张相片,笑容甜甜,睫毛弯弯,看着让人怜爱。她在信中说,上海啥都好,就是饮食吃不惯,太甜,没有家乡的油泼辣子,吃啥都觉得寡淡
供桌上的香,燃得差不多了,夫人从香筒里抽出三支香,原本要放到蜡烛上去点,想起三小姐,就想起了她托人捎回来的洋玩意儿打火机,便拉开抽屉,取出打火机,将香点着了,甩甩,香炉里,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夫人这边香烟袅袅,卢老爷这边却是曲声阵阵。
三太太蒋素芹,今儿穿着一身青萍色细金丝无袖旗袍,缎子料,明光水滑,直将她的身子,包勒得玲珑无比。三太太进卢家前,是省城里有名的旦角儿,嗓子脆,人皙气,卢老爷费了老大一把劲儿,才把她娶了回来。
今儿三太太学了一段新曲儿,一高兴,就到老爷的书房里来显摆显摆
“鉴湖秋水碧于蓝,心赏随年淡。柳外兰舟莫空揽,典春衫,觥船一棹汾西岸。人间万事,暂时放下,一笑付醺酣”
三太太捏着个兰花手绢,边唱边抖,眉眼顾盼,腰肢细软。卢老爷仰坐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摇头晃脑,掌中的核桃,随着节奏盘转,沉醉不已
“老爷,保安团的余团长有事求见”一位丫鬟进来报告。
卢老爷颇有些不耐烦,手抚着后脑勺的褶肉,顿了顿,方说,“请”
余团长一见到卢老爷,笑得满脸是褶,“卢老爷好,有个事儿跟你说说”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瞄着茶几上放着的一小碟麻花,那是三太太刚吃剩下的。
“余团长,还没吃饭吧”卢老爷转头看着麻花说,“先对付点儿”
余团长一步上前,端起碟子,便嘎嘣嘎嘣地咬了起来,吃太快,噎得直翻白眼,三太太赶忙为他端来一杯凉茶。
麻花吃完,凉茶喝净,余团长抹抹嘴巴说,“是这事儿:今儿早上,大西门那边,有两伙流民在干仗,一伙是刚来乐州的,一伙是来乐州很久了的,来很久的流民,堵住城门,说啥不让初来乍到的流民进城,这下肯定就干起来了嘛我的人赶过去,两面的人都训了一顿,最后,还是放人进城了”
“就这事儿”
“嗯,就这事儿”余团长想了想说,“我的意思是,来问问卢老爷,往后再遇到这种事儿,要不要把城门给封了”
“封了干啥进,全都让进”卢老爷喃喃着,“封城门让人笑掉大牙”
余团长出了房门,走了几步,折返回来,又是满脸笑,腰弯得帽子都快掉地上了,“孙县长孙县长说,看卢老爷能不能行个方便,给县里借点儿粮食上头给发的粮,雁过拔毛,不够吃,兄弟们饿得路都快走不动了,咋为乐州老百姓办事儿”
卢老爷挺着肚子,噘着嘴,眼睛望着屋顶,半响,方说:“好吧,你去找魏伙头,让他派人给县上送三袋粮食”
余团长走远了,三太太拿起茶几上的小碟子,用兰花手绢擦了又擦,撇着嘴,“借粮的时候,跟个哈巴狗似的,跑得欢实那天灾民闹事,多大的响动,也不见派一个人来,他余团长耳朵里塞了猪毛了哼”
“罢了,罢了”卢老爷长叹一声。“对了,刚才唱到哪儿了继续继续”
三太太这回抱了一把琵琶,手指头上套上了拨弦的玩意儿,细声细气地唱起了一段越剧,琵琶声声,唱词柔柔,卢老爷听着听着,竟犯了困,眼睛睁了好几下,眼皮像被牛皮糖黏着了。
三太太一脸不悦,正犹豫着要不要唱下去,魏长兴却来敲门了。
“老爷,三太太。”魏长兴左右各一鞠躬,“刚才保安团的余团长来借米,说是老爷给的话”
卢老爷张了张哈欠,拍拍嘴巴,“是,没错啊”
魏长兴眉头紧了紧,低着头说,“这事儿,要不要给夫人知会一声最近放粥”
“知会个啥大事儿小事儿都知会,烦不烦”卢老爷一下怒了,心说:谁都晓得夫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