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幽崖雨思(2 / 2)
天雪神色骤然黯淡,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掩饰,却终究没吐出一个字,目光依旧看向深渊,任凭雨雾模糊了视线。
墨影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你体内压制的毒还有三月的时日,这期间相处没有问题,你可以回去的。”
天雪苦笑一声,嘴角扯出一抹苍凉弧度,语气满是无奈:“回去又能如何?不过是再相守数月,而后又要面临别离的苦楚。这么久了,他……应该淡忘点了。”她不敢想,更怕重逢后的再次分离,那种剜心的疼,她再也承受不起。
“会吗?”墨影反问,语气笃定,“你尚且无法释怀,更何况是他。”那个天雪爱的男人,夫君。
“应该……会吧。”天雪的声音低得像檐下呢喃,连她自己都不信这话。
墨影轻轻摇头,伞柄在掌中转动半圈:“不管怎样,回去见见你在意的人,也好。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墨影,我怕………”天雪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深藏的脆弱,“自己到时会更舍不得离开,也更怕我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担忧操心,也怕伤害他。”和三个孩子。
墨影握着伞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他低低唤道:“天雪……”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这一声轻唤。
过了一会儿,天雪转头看向他,眸中已恢复往日平静,仿佛方才的脆弱只是错觉:“顺其自然吧。”
墨影颔首,沉声应道:“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天雪看着墨影,而后定了定神,语气添了几分怅然:“墨影,等魔幽教的事了结,我们回清风寨吧。”回去陪着孙婆婆,陪着云兰,陪着寨子里的众人,哪怕只是守着那片废墟,也好。
“好。”墨影沙哑应下,心底却泛起一阵涩意。他感受得到天雪的思念,那念想早已深植骨髓,她终究是要回到她爱的人身边的,清风寨,不过是她一时的慰藉罢了。
两人沉默片刻,还是墨影先打破寂静:“最近外面出了些轰动的事?”这段时间他们未曾出去,还是昨日听外出采买的教徒闲谈说起,他便记在了心上。
见天雪只微微侧耳,墨影便继续说下去:“最大的事,是御剑山庄庄主,一个月前在鬼山遭遇不测。”
“什么?”天雪听到“御剑山庄庄主”几字,惊得猛地转头看他,握着伞柄的手骤然用力,指节泛白,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哥出事了,怎么会出事?
“没有生命危险。”墨影见她脸色骤变,连忙补充,想来定是她认识的人。
天雪悬着的心总算落下,长舒一口气,连忙追问:“鬼山?御剑山庄去那里干什么?”鬼山是江湖绝地,常年瘴气弥漫、毒虫遍布,哥向来稳重,怎会去那般凶险之地?
“说是寻一味遥不可及,甚至根本不存在的药材。八个月前,御剑山庄就发过寻药令,要找千年何首乌和幽冥藤根,只是寻药令刚发半月,便突然歇影,江湖人都说御剑山庄是耍人。毕竟千年何首乌本就是传说之物,幽冥藤根听着就像杜撰的阴地药材。”墨影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江湖中为虚无药材涉险者不少,可御剑山庄庄主亲自前往,倒是少见。
天雪愣住了。这两种药材并非不存在,她戒指里,就有千年何首乌和幽冥藤根。竹县离开时,她还留下了千年人参。她暗自思忖,八个月前是谁出了事?是三个宝宝、童战,还是其他人?可接连寻了这么久,想来情况该是不急。
“有没有说是为什么人而寻?”天雪定定看着墨影,眸中带着急切,她总觉得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没对外说,江湖上众说纷纭,没个准信。这次御剑山庄的庄主亲自去鬼山,是为了寻幽冥藤根,只是不知怎的遭了暗算,回来后便武功尽失,成了废人。可惜了,堂堂御剑山庄的庄主,竟落得这般下场。”墨影淡淡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江湖人最看重武功,没了武功,便如断翅雄鹰。
“武功尽失?”天雪一字一句重复,心口又是一紧。她那哥本就武功不算顶尖,如今没了武功,御剑山庄的江湖地位定会动摇,这接连打击,他这个哥哥怕是承受不住,小光该怎么办?究竟是什么人,会下这般重的手?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竟狠到让人武功尽失。”墨影也跟着遗憾,一个人苦练武功要耗多少心血,一朝尽失,半生心血都成了泡影。他说完抬头看天雪,却见她神色复杂,似有重重心事。
天雪抬眼看向自己左手的戒指印记,冥冥中似有注定,她的戒指里,偏偏就有他哥要寻找的药材,还有……
两人又在崖边立了许久,风卷着雨丝吹得衣角猎猎翻飞,却谁也没有先离去的意思。
远处山道上,白雾撑着一把艳粉色油纸伞,伞檐垂落的雨珠正顺着伞骨边缘往下滚,滴落在她鎏金腰链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先是将伞往身侧偏了偏,把大半身子藏在山道旁的老松树干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踮着的脚尖还无意识地在湿泥上轻轻点了点,一双杏核眼瞪得溜圆,睫毛上沾了雨雾也顾不上擦,目光死死黏在崖边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眼底满是探奇的兴味。
她本就闲得在教里打转,方才瞥见墨影撑着绿伞往后山走,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便提着裙摆,脚步放得极轻地偷偷跟了上来,没想到竟撞见这雨幕里的静谧一幕。
见两人久久立着不说话,白雾先是挑了挑眉,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出一抹促狭的弧度,还抬手用指尖掩了掩唇角,压低了声音暗自嘀咕:“这两人真是怪得很,下雨还杵在崖边吹风,难不成是墨影在跟这蓝璃表白?”说着,她又眯起眼打量了两人一番,眉头轻轻蹙起,语气里添了几分惋惜,“可惜了,两人都面容被毁,墨影要是没毁容,那身形气度,定是个大帅哥,瞧着蓝璃那身段窈窕,露出来的半张脸也算精致,也定是个美人,只可惜啊。”
嘀咕完,她还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腮帮子微微鼓了鼓,脑袋往一侧偏了偏,小声嘟囔道:“中原人就是磨叽,喜欢便大大方方去说,不喜欢便换个人,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声音不大,却带着西域女子特有的爽朗直白,连眉眼间都透着几分不认同。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卷着细密的雨丝扫过,直直打在她裸露的小臂上,激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连忙缩回藏在树后的身子,丢掉了方才看热闹的心思,左手快速搓了搓冰凉的胳膊,脚尖还在原地跺了两下,试图驱散寒意。
最后又往崖边方向瞥了一眼,才踩着湿泥哒哒转身离去,腰间鎏金腰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渐渐隐入雨幕,只留崖边两人,依旧静立雨雾中,任思念与心事,随雨丝一同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