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2 / 2）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关含璋同志的封建思想，在剧团具有很大代表性。直到今天，他还把徒弟当成他的奴隶。今后必须要帮助他提高认识。】

【从揭发材料来看，他对现代戏是反对的，并有很大的不满情绪。骂徒弟不过是指桑骂槐而已，问题的实质是对领导不满。】

这最后一句，尤为致命。关含璋总觉得脊背发凉，仿佛昭示着不详的未来。

收到批评的三天后，他被请到戏曲研究院二楼。

没了当日的天真幻想、意难平，只剩下提心吊胆、诚惶诚恐。

领导还是他熟悉的叶继亭，谈话的内容倒是别出心裁：

“关含璋同志，我们当初跟组织商量、请示，决定把你吸收进来的时候，是有很多人反对的。”

“他们说你这个人很不老实，到了剧院去准搞出许多名堂，我们也听说过关老板的脾气。”

“可在谢淮同志的坚持下，我们还是将你接纳了进来，你非但不感激，而且不珍惜。”

关含璋不知接下来该给自己怎样定罪，只他家里还有父母、妻儿。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倒了，全家就都完了。

他不是为自己而活，何况在这样的世事变迁中，他的确不明白到底谁对了、谁错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需要时间来做辩证，需要过很多年以后，再回头来审视这段历史。

眼下，只有道歉：“我为自己的鲁莽和无知，而向组织检讨。”

“其实我十分珍惜组织对我的接纳，谢淮同志对我的帮助。”

关含璋越说越慌张，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真心实意反思，所以语言空洞乏味。

急于抓住能直击心灵的措辞，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表达更动人。

这个在戏台上，吟诵了小半辈子辞藻华丽的戏词的人，如今只感觉到有些词穷。

“因为感激组织给我这次机会，所以我积极地参与现代戏编排——这一项光荣而又伟大的工作中。”

还好，上天眷顾。这一刻，他福至心灵，想到了侄儿来探望自己那天，说了许多有组织、有纪律的话。

而眼下，只需要照葫芦画瓢：“今后，我将会更加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地演出，以回报组织对我的栽培和养育之恩。”

说罢，还在心底不断向爹娘道歉。为了爹娘的晚年幸福，为了能时时在爹娘身边尽孝，便大逆不道一次吧。

也许是要素过多的发言，打动了叶继亭。他顾及着老搭档谢淮的面子，网开了一面。

“组织上都是爱惜人才的，只不光注重对你的栽培，还需要约法三章。若你能做到，今后还是剧团里的好同志。”

关含璋连连点头，洗耳恭听。

“第一是遵守我们光荣传统，一切服从组织；第二努力学习，努力改造自己；第三，配合京剧改革。”

关含璋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只再次铿锵有力地表达了一番决心：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到现在方晓得自己错得离谱。感谢叶同志对我的帮助，今后我必定一日三省吾身，再不犯相同的错误，拖同志们的后腿。”

时代的变迁，艺人可是见多了。他们地位卑贱，但都心存傲气。反正谁上台，你们都得听戏，这是艺人傲气的来由。

这一次，算是将关含璋所有的傲气都折断了。从此，为了保全自己，只能卑躬屈膝。